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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方如的死引起了巨大的关注,除了他本身的身份地位外,其离奇的死亡也让人议论纷纷。

    那样一个人来人往几乎没有空闲的地方,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让一个人淹死泡肿到这种地步。

    与此同时,周从愠又告知了几人关于米家宝物的新发现。

    这消息在我和吕查的作用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几乎让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将方如的死与这宝物秘密联系起来。

    夺宝杀人。

    “周公子,你说的新发现是什么?”

    “他们怎么在这?”司空端文打量着我们,看得出他对我们满是猜忌和不悦。

    可是那又如何,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我轻描淡写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演戏。

    “吕公子和陆姑娘也算是自己人,没什么的。”

    “是啊,如今方如死的不明不白,多几个人帮忙也是好的。”段世钦也帮着说话,方如的死对他刺激很大,他现在的气色比起我们初见他时差太多了。

    “司空公子放心,我们对宝物没什么想法。”吕查礼貌性地笑着,“我们与方掌柜相识一场,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要不是你们没守住消息导致宝物新密的事人尽皆知,方如的家也不至于日夜不宁!”

    我看他越发的不爽,装作一副真心疑问的模样,“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人不是真心吊唁的?”

    司空端文轻哼一声,“愚蠢。”

    我实在是默念了许多遍清心咒才忍住没对他动手,我环抱双臂低头看着地上,让自己放空。

    “此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对不住。”

    周从愠轻叹一声,装得有模有样的,“吕公子哪里的话,我们都知道你们也是想尽快查清真相。”

    “有什么好查的?那丫头不是被抓起来了么?”司空端文面露不耐,“查案自有官府去做,哪需要你们?”

    “一个弱女子将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抛尸在热闹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弱女子?”司空端文似是笑了一声,抬眼看着我,“我看姑娘也是弱女子的模样,实际如何只有姑娘自己才知道吧?”

    “司空!”段世钦皱眉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吃火药了吗?”

    司空端文敛去神色,又如以往一样平静无波。

    “大概也是因为方掌柜的死吧。”吕查说道:“你们情同手足,想必方掌柜的死对你们来说都不好受。”

    段世钦叹了口气,坐下不再说话。

    “从愠,你说的发现到底是什么?那宝物已丢失了月余,你怎么会有新发现?”

    “是这个。”周从愠从怀中一张纸给司空端文看,“这是瓷石的纹路。当时我将其拓印下来,却不解其中奥秘。如今终于明白其中包含意味。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秘密,它要说的不过是不可贪图不可为恶的道理,若是心怀不轨使用此物,必遭反噬惩处。”

    他看向我和吕查,感激道:“还要多亏两位见多识广,解了这古老的嘱咐。”

    我和吕查同他客气笑了笑,以表回应。

    “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多少人争夺又死于非命。”段世钦嘲讽一笑,淡淡道:“要我说这东西就不该出现。”

    “宝物有灵,无论有多少秘密和益处,这都不该成为它的罪过。错的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吕查向周从愠道:“这也是这纹路暗藏的道理,对吧?”

    我越看段世钦越发觉得他可怜,无奈宽慰道:“是啊,说到底这些祸事都是人为,人心不足蛇吞象,段公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如今要做的还是要为方掌柜的死找寻真凶,讨还公道,让他瞑目。”

    “司空,你要什么要说的吗?”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司空端文见这个新发现无关紧要,也全然没了兴趣起身想要离开。

    “等等。”我喊住了司空端文。

    众人几人都看向我,我也知道这个举动不妥,却还是忍不住,我凝视注目着他,问道:“凤儿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他不痛不痒淡然回道:“那贼人如何我怎么知道?”

    “听闻公子家中与官府关系匪浅,也自然觉得公子会知道些内情。”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表现得满是歉意,“是我冒昧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一言不发,段世钦家中产业还有事要处理,顾不上为自己的兄弟哭一场便带着哀愁感怀去了庄子。

    “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司空端文这人太虚伪。”

    “人哪有不虚伪的?”吕查大概也觉得这话太绝对,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奇怪吧?”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也对。不过你拿官仕去刺激他,不怕他对你动手吗?”

    我耸了耸肩,不甚在意,“他来动手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对付他我还是绰绰有余。”

    “你这打抱不平是跟学的?”他忽然问道。

    “这是打抱不平吗?”

    “不算是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与方如相识一场,又受周从愠委托,哪里是打抱不平。”

    “好吧。”他看着不远处的人,笑道:“不过这周从愠倒是真敢相信我们。”

    “大概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昏暗无光的大牢中,唯有几只老鼠与人为伴,地上的稻草潮湿不堪,气味难闻的让人想要呕吐。

    米凤儿已经在这待了两天了,这两天漫长到让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想死去。

    她的身上都是伤痕,长发杂乱遮不住满身狰狞,看起来十分可怖。

    十分可怜。

    蓝色外袍在这幽暗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隐没在了这一片黑暗里,让人看不真切。

    “果然是你。”米凤儿嗤笑一声,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宝物在哪?”那人没有回答米凤儿的问题,反而询问米凤儿宝物的下落。

    米凤儿抬起头看着外面的人,“不是被你们拿走了么?”她撑着身子颤颤着起身,“不是在你手中么?”

    那人眼睛一眯,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米凤儿的模样,不像是作假。

    “不在你手上吗?”米凤儿追问道。

    那人没有回应,转身离开大牢。

    米凤儿脱力跌坐在地上,失声哭起来。

    “怎么样?”

    “都按你说的告诉她了。”我看着盒子里的瓷石,的确独特,如玉似的,干净极了,甚至还有微微异光,“一直在你手上?”

    周从愠点了点头,“我是器灵,能随时随地将它召唤至身边。前段时间司空端文从方如那里将瓷石偷走,后来我们才知道的,就是姑娘你们来的那日。”

    “我有印象。你之前没有感应到么?”

    “凤儿想要用寻常办法从方如手里拿回来瓷石,一方面是名正言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我,隐瞒我的存在。因此我也就没有去刻意与瓷石相联系,只知道它还在还完好,并没有时刻注意它的动向。”

    “后来你们发现了瓷石丢失,便直接拿回来了?”

    “嗯。司空端文最近越来越莫测难猜,对凤儿的注意越来越多,为了凤儿的安全,我们本想就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吕查有所不解,问道:“既然司空端文一直拿着瓷石,那方如又是怎么死的?”

    “那便只有凶手知道了。”周从愠叹道:“今夜还要麻烦二位了。”

    比起前些日子,初秋的夜总要凉上许多,到了夜里街上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走动,除了来祭奠方如的段世钦。

    段世钦从方府离开后便找了个地方喝酒,他酒量很好,也实在没心情喝上许多,只是在几人常聚的地方祭奠一番。

    将近夜半的时候他才踏着凉意往家走,却在路上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司空?”

    段世钦见司空端文行色匆匆,鬼使神差地便咽下了想要喊他的冲动,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直到发现人影消失在了方家的后院库房。

    司空端文不是第一次做贼,不过上一次方如还在,这一次方如却已经死了。

    他到处翻找,不见宝物踪迹。

    “啪”的一声,屋内的烛火顿时燃起,照亮了整个屋子。

    房门被打开,还没等几人进入,屋内的人便急着想要逃离。

    “来人!拿下!”

    数名官兵上前抓捕,司空端文只能束手就擒。

    “是你们。”

    “是啊。司空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将瓷石拿出来,问道:“你是在找这个么?”

    “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不然在谁手上?你吗?”

    司空端文不作声了,只是看着我们。

    “司空端文,本官问你,杀人偷宝,认是不认?”

    “无凭无据,你是哪的官,凭什么这样说?”

    吕查好心向司空端文介绍道:“这是京兆府尹凌大人。”

    司空端文明显怔住了,难得眼神躲闪。

    “司空,他们说的杀人夺宝,是什么意思?”段世钦自暗处走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司空端文。

    “他怎么在这?”我悄声问道。

    吕查展开扇子挡了挡我们二人,小声道:“他在路上看到了司空端文,一路跟过来的。”

    哎,这段世钦一向是个傻孩子,偏偏今日聪明了一回,却要承受这样的惨烈结果。

    司空端文依旧不说话。

    “把他押回去,本官亲自审问!”

    话音刚落,司空端文便疯了般拼命挣开了押着他的士兵,因着他的举动,在场之人皆亮出了兵器对着他,刚好正中他下怀。他向最近的人手里的刀冲了过去。

    他竟然想自刎!

    我下意识的出手阻拦,却与同时出手的吕查所用术法碰撞抵消了作用。

    吕查一愣,看向我,我知道暴露了身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很明显,吕查也认得清形势,现在更在意的是司空端文的性命。

    眼见无可挽回,却出现了意外中的意外。

    一旁的段世钦拦在了司空端文前面,将司空端文推开,自己挡下了那一刀。

    他离得近,竟这样硬生生做了肉盾。

    大片的血沾染了衣裳,地上都是一片红。司空端文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手足无措,只能按着段世钦的伤口,却也是微末力量。

    我与吕查忙上前止血控制伤势,这伤本就在要害的位置,加上两人刚刚一番作用,伤的更加的厉害。

    见我们两人在救治段世钦,司空端文这才冷静了许多。

    “是我。”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米老爷子,朱志,还有方如,他们的死都与我有关。”

    他将米父和朱志的事情和盘托出,与周从愠所说并无二致。而说到方如时,他明显停顿了下来,不愿说出口。

    阿万在一旁气着哭着,质问着司空端文,“我家掌柜与你交好,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没想害他。”他顿了顿,看着地上面无血色的段世钦,手不自觉颤抖着,“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怎么会想害他们。”

    那日瓷石丢失,司空端文心中慌乱,又急切的想要找到瓷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如。

    他将方如骗出去带他喝酒,将迷药下在了酒中,想要趁他昏睡潜入方家寻找瓷石,却未能找到,等他回去的时候,方如已经死了。

    溺死在了泉水中。

    “我想大概是他中途醒来还未清醒的时候失足落水。”他满是凄凉,惨笑着,“不论如何,他的确是死了,我这几日常常在想,要是我不带他去远处的河边饮酒,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多荒谬啊。当时的我或许也没想过让他醒来。见到他死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他的死与我无关。”

    “所以你将他带去了温泉?”严弘信问道:“为什么?”

    “近。”司空端文看着周从愠,“也只有这样,他的死才能帮我获取更多关于宝物的秘密。”

    “你是怎么躲过那么多人抛尸的?”

    “我只要一直让他泡在水里,找个没人的时候将他放在池子旁的树上,用冰抵着,既能让他保持着溺亡的模样,又能在冰化后让他落在地上,神不知鬼不觉。”

    “你简直是疯了。”

    “为什么偷宝?”凌大人继续问道。

    “呵。”司空端文轻笑一声,“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读书十几年,却被一纸明文断了前程?为什么我想要一个科考的机会,却要受尽羞辱?我只是想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这有错吗?”

    “你杀人窃物,便是错!”

    “杀人。”他喃喃道:“我杀了人……”

    没有人知道司空端文这几个月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毫不为过。

    司空端文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读书习字,最大的志向便是一朝中举,做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

    但这志向坠落在商不入仕这一条律颁布。

    他消极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接受,跟着父亲学习商事。

    但是,商不入仕也并非是死命令。

    两个月前,司空端文听说京兆府尹要来这寻找贺寿的物件,便想借此机会得到引荐,只是多次碰壁无果,他才把心思动到米家宝物身上,想借助秘闻搭上京兆府尹,获得入仕的机会。

    司空端文起先打算买下米家的宝物,但是米老爷子不同意,两人争执下米老爷子不慎跌下坡,伤了根本,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司空端文后悔愧疚极了,暗地里看望过老爷子,被劝下了,老爷子看着他们自小长大,知道他并非故意,也为了他的声誉瞒下了真相。

    司空端文本想就此停手,却被朱志找上门来。那日朱志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朱志便想要与司空端文做个交易。司空端文终究抵不过诱惑,又和朱志达成交易,让朱志偷来宝物,但到头朱志反悔,转手卖给了方如,司空端文找到朱志,两人争执时朱志不慎掉下悬崖。

    再后来,就是方如的死。

    实在是苍天弄人。

    这两人的死虽不是司空端文有意所为,却终究还是因为他的私心而死。他每一日都饱受折磨。直到方如死了,他想,事已至此,不如拿到宝物,得到举荐,入朝为官,造福百姓,用余生来弥补过错。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或被动的陷入偏执。

    “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末了,司空端文对我和吕查说道。

    段世钦虽然伤的重,好在被及时护住了心脉,救了回来。只是郁郁寡欢,再不似以往。

    周从愠将瓷石里的秘术告诉了严弘信,然后借口云游告辞。米凤儿如愿拿回了传家宝物,回到了陶乡镇。

    而司空端文,失手杀人,关押在了牢中。

    路过茶馆的时候,想起了初见这几人时的模样,顿觉感伤。

    知道那些过往后,我甚至觉得司空端文此人,也是可怜人。

    兴许是夜里风凉,没走几步我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这天说变就变。”

    “十月末了,马上要入冬了。”吕查伸手接下一片枯黄的叶。

    “想想离开青城那会不过是八月盛夏,如今竟已是十月金秋将过。”

    “这俩日你好好歇歇,三日后我们启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