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乳酪
天刚破晓，众鸟高飞，一丝阳光穿破云层照耀到大地上，破旧不堪的房屋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落寞。
房屋内的百姓们瑟瑟发抖，外面在打仗，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被包围在这了，或者又是哪里的土匪强盗？
据说屯长都跑没影了。
李老四已经四天没出门了，家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屋内的媳妇和年幼的孩子，以及自己那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只能每天熬点稀粥喝。
“咕噜噜噜……”
小火煮的稀粥成为了李老四家的美味佳肴，不大的瓦罐里寥寥几颗的米粒所熬成的稀粥吃都吃不饱。
但是李老四不敢出门，他看到那些围杀的士兵们把抓到的俘虏们一个个砍了脑袋，他怕被抓，他怕死了之后自己的家人也受到无妄之灾。
家里的存粮本来就不多了，本来外面的粮食就可以收了，交完税还能自己留点余粮，再进梓潼县城打个零工，当个跑堂的或者打杂的，也能补贴家用。
没想到屯子遭受到了兵灾，家家户户不敢出门，眼睁睁瞅着粮食都被那些兵卒收走了。
“难道要饿死在家里了？”李老四的脑袋浮现出这个想法
正愣神着，女儿端着破碗，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疑惑，眨巴眨巴大眼睛，用委屈怯懦的语气对李老四低声说：“爹爹，丫丫饿。”
李老四叹了口气，“丫丫乖，爹爹现在就给你盛粥喝。”
李老四拿起丫丫的破碗，盛了一满碗的稀粥，把为数不多的几颗米粒放进去了，“喝吧丫丫。”
丫丫看到稀粥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呜呜呜……爹爹，丫丫不想喝这个了，丫丫想吃野菜！丫丫想吃肉！”
李老四的眉头拧巴起来，但是只能哄着女儿说“过几天就有肉吃啦！”
女儿抽泣着，“真，真的吗爹爹？”
李老四看向窗外战死还没被收殓的士卒尸体。
“真的。”
“相信爹爹！”
……………
许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屯子，此刻承担了八十多人的命运。
颜季明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断粮已经五天了，水袋子里的水早已经喝完了，幸运的是这个屯子有条小溪，还能喝水，起码喝个水饱。
“虎子，干粮还剩多少？”颜季明招来自己的亲兵问道。
虎子张开干裂的嘴唇，本来破锣一样的嗓音因为缺水变得更加嘶哑，“公子，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天了。”
颜季明看向虎子，这个魁梧的汉子是颜家护院，老家是长安下辖的一个村子，叫巴力村，他有些力气，被父亲颜杲卿收留当了个护院。
后来跟父亲颜杲卿一起来到蜀郡这边，因为颜杲卿升官为郡守了，虎子很高兴，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那时虎子还问“公子，颜大人当了大官，那我是不是就是颜大人亲兵了？”
颜季明笑了，这个爽朗的汉子总是可以带给他更多的欢乐。
“是啊，你就是亲兵了。”
再看现在，虎子身上的甲胄早就破破烂烂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虎子，你说，咱们能活着吗？”颜季明环视一圈，破天荒的问了一句这个。
士卒们东躺西歪的，能不动就不动，要保存体力。
“呃。”虎子扣了扣脸上干涸的血迹，他的眼睛中露出疑惑，“公子，咱们为什么会死？”
“事已至此，外面三百人的叛军包围了咱们，咱们被困在这五天了，你说他们会放咱们走吗？”颜季明被虎子逗笑了。
“那俺就保护公子杀出去。”瓮声瓮气的语气显得更加滑稽了。
“你不怕死吗？”颜季明看向虎子。
“嘿嘿！俺这条命，都是颜大人和公子给的，俺娘死之前说了，颜大人一家是好人，没有您，俺早饿死了。”虎子咧起嘴笑了，然后挠挠头。
“死？……俺不怕死，俺就怕公子受罪，宁愿俺死，也不会让公子死。”
眼前这个汉子纯朴的话让颜季明的内心再一次动摇了。
究竟谁比谁高贵？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我颜季明哪里值得这么多人为我而死？眼前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难道希望他们为了这个所谓的大汉而死吗？
大汉给过他们什么？
什么都没有。
颜季明迷茫了。
正思虑间，虎子突然从怀中拿出一颗油纸包好的糕点，递到了颜季明眼前。
颜季明不解。
虎子咧嘴一笑，“公子，这是乳酪，您最爱吃的，今天是您生辰。”
颜季明将乳酪重新包好放入怀中。
“等我们出去了，买更多的！”
突然岗哨来报。
“公子，敌军又来了。”
颜季明慢慢的站起来，身后的士卒们开始向颜季明这边靠拢。
颜季明抽出上面全是血迹的宝剑，嘶哑的嗓音再一次吼出来：“列阵迎敌！”
士卒们拿起武器排成一排，十几名弓弩手在后面严阵以待。
颜季明往后一看，士卒们的脸上充满着担忧，惊慌，麻木。
颜季明在许屯的屯口，这是个狭隘的口子，两边都是山地，颜季明就带人堵在这个口子，借助地形才坚持了这么久。
“咔咔咔！”
敌人的脚步靠近了。
所有人开始紧张起来。
颜季明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弓弩手准备！”
箭矢越来越少了，回收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多次使用，所以要精准的控制距离，避免无谓的消耗。
看着敌人越来越近，颜季明大喊一声，“放！”
弓弩手松开弓弦，箭矢发射了出去。
“噗！噗！噗！”倒下了几名士卒，颜季明失望了。
弓弩手越来越少，杀伤力太小了。
敌军步卒已经快到屯口了，突然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正疑惑时，出来了一个士兵对颜季明大喊：“颜公子，投降吧！你们没有退路了！”
“巴蜀之地已经沦陷了，不要做没用的抵抗！”
“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士兵陪你去死吗？”
“颜家忠良，陛下也十分看中你们颜家，只要你投降，协助陛下，陛下会善待你们的！陛下会赐………”
此时颜季明感受到身边士卒的动摇了。
只见那名士卒话音未落，颜季明拿走一名弓弩手的弓箭，弯弓拉箭，用尽浑身力气，几乎拉成满月形状，“嗖！”
箭矢射中那名士卒的咽喉。
“我绝不会投降！”颜季明的双眼通红，血丝密布。
士卒的倒下让敌军骚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响起来了一道绵延悠长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三声号角声。
颜季明知道，敌人又要进攻了。
“杀！！！”颜季明嘶吼着带领士卒们杀向敌军，死死地堵住屯口不让敌军冲进来。
刀剑声不绝于耳，血肉的碰撞，金属的击打，怒骂声，求饶声，嘶吼声混乱的掺杂着。
惨烈的战斗让人不忍直视，颜季明感觉到手中的宝剑已经变得非常沉重了，颜季明的手臂凭借着本能在机械的挥舞着宝剑。
向前刺，向下劈，向后收。
向前刺，向下劈，向后收。
敌军的士卒们一个个倒下，后面的敌军士卒再一次补上来。
就像割不完的韭菜。
终于，防守线破了。
随着一名士兵的倒下让敌军有了可趁之机，疯狂的向里面涌入。
颜季明大喊一声“虎子！”
虎子提刀带着十几人预备队向前面跑去。
缺口补上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敌人退却了，留下了一地尸体。
颜季明的手臂和腿部受伤了，颜季明摇摇晃晃的让人站好岗哨，向后走去。
再也禁不住身体和精神两个层面的双重打击，加上受伤的疼痛让颜季明直挺挺的倒下。
颜季明倒下了。
虎子连忙跑去，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壶，“公子，喝点吧，您休息休息。”
颜季明喝了下去，沾满血迹的脸庞露出疲惫的笑容“我们又一次守住了。”
虎子说“公子，实在不行咱们撤吧。”
颜季明眨了眨眼睛，“我们往哪里撤？”
“父亲在绵竹关防守，北方的剑门关，白水关，葭萌关被封锁，进退不得。”
“这……”虎子语塞，他本来就是个粗人，想不到这么多因素。
“虎子………”颜季明缓缓做起来，背靠在一个石头上。
“公子您说。”
“我们真的会死的。”
虎子沉默了。
半晌。
“俺不怕。”
颜季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扶我起来。”
虎子把颜季明搀扶起来。
“收敛一下我们的人的尸体，查查还剩多少人。”颜季明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
虎子带人把尸体聚起来，“三十一个……”
“加上俺，我们还剩五十一人。”虎子说道
颜季明沉默了，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为什么少了一具尸体？”
虎子挠头，然后想后面的屯里看去，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虎子呵斥到“站住！”
男人吓得扭头就跑，但是依旧追不上虎子，被虎子扑倒在地。
“什么人？！”虎子压制住男人之后，厉声问道。
“军爷饶命！别杀我！我是这个屯里的！”男人疯狂求饶。
颜季明走来了，“你是这的百姓？”
男人点点头，“回大人，小的就是在这住的。”
“你叫什么名字？”
“李老四。”
“你家在哪儿？带我去看看。”颜季明示意虎子松开他，扶着李老四起来。
“啊？这……小的家贫，怕污了大人的眼……”李老四连忙推辞。
“带我去。”颜季明沉声道。
李老四吓了一跳，再看向虎子那一脸杀气的模样，只能答应。
颜季明和虎子来到了李老四的家中，家中一贫如洗，只有小火慢煮着的稀粥。
颜季明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这是你闺女吧？”
“正是。”
颜季明扫视了一圈，“家中的其它人呢？”
李老四带颜季明进了内屋，一名妇女害怕的蜷缩在角落，手中抱着碗，生怕颜季明给她抢走。
另一个老太躺在床上，时不时撩拨着手中的稀粥。
颜季明出了内屋，“你们只能喝这个了？”
“是的，小人没什么存粮，只能喝稀粥………”
这时，小女孩儿打断了李老四。
“爹爹，刚才不还是吃了肉吗？”
李老四脸色一变，颜季明犀利的眼神看向李老四。
“怎么回事？你们哪儿来的肉？！”
小女孩儿看颜季明突然发火，吓得懵了，然后哇哇大哭。
李老四强忍着恐惧，“容小人把闺女送到内屋。”
“丫丫乖，不哭啊，这是官爷，给爹爹闹着玩呢，你先回内屋照顾你娘和你祖母。”
李老四把女孩儿送回了内屋。
出来之后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李老四哭喊着说：“大人，原谅小的吧！家中实在是没吃的了！”
“那，那你也不能吃……吃人肉！”
颜季明恼火的看着李老四，这些士卒是跟随他战死的，如今尸首都被吃了，连个囫囵个都没留下，让颜季明怎么不恼火？
“大人，家中没吃的了！再这样下去，我娘，我媳妇，我闺女儿，都会饿死的啊！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啊大人！”
颜季明十分愤怒，气昏头的颜季明已经听不进去李老四的话了。
颜季明猛地拔刀，怒喝道：“这些都是勇猛儿郎，如今却沦为尔等腹中肉食！”
“大人饶命！”李老四不住的磕头。
此时，小女孩儿跑了出来，拦在了李老四面前，“不准欺负我爹爹！”
“丫丫，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李老四彻底的慌了，他可以死，但是不能让闺女儿受到伤害。
“我不！爹爹，他欺负你！”小女孩儿哭了。
颜季明看着李老四的惊慌恐惧的眼神，小女孩儿的哀求憎恨的眼神。
颜季明眼中的愤怒逐渐消散了。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虎子连忙跟上。
颜季明倒下了，李老四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昨天，那两名哀求他不想再打的士兵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呢？
这样没有后果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颜季明想起父亲颜杲卿和叔父颜真卿时常对他的教导。
“颜家为大汉忠良，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为国死矣，死而死矣！不负圣恩！”
此时，虎子的一声怒喝“你们要干什么？！放肆！”
颜季明抬头，看到了士卒们哀怨，狠毒，乞求的眼神。
“颜公子……”一名士卒说话了。
“能不能不打了？俺想回家了。”
“俺媳妇快生孩子了，之前听村里的接生婆说，肯定是男孩儿。”
“俺想看看俺儿子。”
颜季明听完沉默许久，随后放声大笑。
拿剑向屯口走去。
他看向前方的眼神逐渐坚定，握紧了手中宝剑，“父亲，孩儿不负圣恩，不辱颜家大义！”
…………
“大人，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叛军士卒拿着一个东西递到了军官面前。
军官拿起来一看，疑惑的说道。
“乳酪？”
………
昭武二年七月十一日，颜季明战叛军于许屯，力竭身亡，时年二十一岁，后亲兵五十人尽皆投降叛军。
房屋内的百姓们瑟瑟发抖，外面在打仗，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被包围在这了，或者又是哪里的土匪强盗？
据说屯长都跑没影了。
李老四已经四天没出门了，家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屋内的媳妇和年幼的孩子，以及自己那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只能每天熬点稀粥喝。
“咕噜噜噜……”
小火煮的稀粥成为了李老四家的美味佳肴，不大的瓦罐里寥寥几颗的米粒所熬成的稀粥吃都吃不饱。
但是李老四不敢出门，他看到那些围杀的士兵们把抓到的俘虏们一个个砍了脑袋，他怕被抓，他怕死了之后自己的家人也受到无妄之灾。
家里的存粮本来就不多了，本来外面的粮食就可以收了，交完税还能自己留点余粮，再进梓潼县城打个零工，当个跑堂的或者打杂的，也能补贴家用。
没想到屯子遭受到了兵灾，家家户户不敢出门，眼睁睁瞅着粮食都被那些兵卒收走了。
“难道要饿死在家里了？”李老四的脑袋浮现出这个想法
正愣神着，女儿端着破碗，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疑惑，眨巴眨巴大眼睛，用委屈怯懦的语气对李老四低声说：“爹爹，丫丫饿。”
李老四叹了口气，“丫丫乖，爹爹现在就给你盛粥喝。”
李老四拿起丫丫的破碗，盛了一满碗的稀粥，把为数不多的几颗米粒放进去了，“喝吧丫丫。”
丫丫看到稀粥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呜呜呜……爹爹，丫丫不想喝这个了，丫丫想吃野菜！丫丫想吃肉！”
李老四的眉头拧巴起来，但是只能哄着女儿说“过几天就有肉吃啦！”
女儿抽泣着，“真，真的吗爹爹？”
李老四看向窗外战死还没被收殓的士卒尸体。
“真的。”
“相信爹爹！”
……………
许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屯子，此刻承担了八十多人的命运。
颜季明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断粮已经五天了，水袋子里的水早已经喝完了，幸运的是这个屯子有条小溪，还能喝水，起码喝个水饱。
“虎子，干粮还剩多少？”颜季明招来自己的亲兵问道。
虎子张开干裂的嘴唇，本来破锣一样的嗓音因为缺水变得更加嘶哑，“公子，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天了。”
颜季明看向虎子，这个魁梧的汉子是颜家护院，老家是长安下辖的一个村子，叫巴力村，他有些力气，被父亲颜杲卿收留当了个护院。
后来跟父亲颜杲卿一起来到蜀郡这边，因为颜杲卿升官为郡守了，虎子很高兴，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那时虎子还问“公子，颜大人当了大官，那我是不是就是颜大人亲兵了？”
颜季明笑了，这个爽朗的汉子总是可以带给他更多的欢乐。
“是啊，你就是亲兵了。”
再看现在，虎子身上的甲胄早就破破烂烂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虎子，你说，咱们能活着吗？”颜季明环视一圈，破天荒的问了一句这个。
士卒们东躺西歪的，能不动就不动，要保存体力。
“呃。”虎子扣了扣脸上干涸的血迹，他的眼睛中露出疑惑，“公子，咱们为什么会死？”
“事已至此，外面三百人的叛军包围了咱们，咱们被困在这五天了，你说他们会放咱们走吗？”颜季明被虎子逗笑了。
“那俺就保护公子杀出去。”瓮声瓮气的语气显得更加滑稽了。
“你不怕死吗？”颜季明看向虎子。
“嘿嘿！俺这条命，都是颜大人和公子给的，俺娘死之前说了，颜大人一家是好人，没有您，俺早饿死了。”虎子咧起嘴笑了，然后挠挠头。
“死？……俺不怕死，俺就怕公子受罪，宁愿俺死，也不会让公子死。”
眼前这个汉子纯朴的话让颜季明的内心再一次动摇了。
究竟谁比谁高贵？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我颜季明哪里值得这么多人为我而死？眼前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难道希望他们为了这个所谓的大汉而死吗？
大汉给过他们什么？
什么都没有。
颜季明迷茫了。
正思虑间，虎子突然从怀中拿出一颗油纸包好的糕点，递到了颜季明眼前。
颜季明不解。
虎子咧嘴一笑，“公子，这是乳酪，您最爱吃的，今天是您生辰。”
颜季明将乳酪重新包好放入怀中。
“等我们出去了，买更多的！”
突然岗哨来报。
“公子，敌军又来了。”
颜季明慢慢的站起来，身后的士卒们开始向颜季明这边靠拢。
颜季明抽出上面全是血迹的宝剑，嘶哑的嗓音再一次吼出来：“列阵迎敌！”
士卒们拿起武器排成一排，十几名弓弩手在后面严阵以待。
颜季明往后一看，士卒们的脸上充满着担忧，惊慌，麻木。
颜季明在许屯的屯口，这是个狭隘的口子，两边都是山地，颜季明就带人堵在这个口子，借助地形才坚持了这么久。
“咔咔咔！”
敌人的脚步靠近了。
所有人开始紧张起来。
颜季明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弓弩手准备！”
箭矢越来越少了，回收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多次使用，所以要精准的控制距离，避免无谓的消耗。
看着敌人越来越近，颜季明大喊一声，“放！”
弓弩手松开弓弦，箭矢发射了出去。
“噗！噗！噗！”倒下了几名士卒，颜季明失望了。
弓弩手越来越少，杀伤力太小了。
敌军步卒已经快到屯口了，突然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正疑惑时，出来了一个士兵对颜季明大喊：“颜公子，投降吧！你们没有退路了！”
“巴蜀之地已经沦陷了，不要做没用的抵抗！”
“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士兵陪你去死吗？”
“颜家忠良，陛下也十分看中你们颜家，只要你投降，协助陛下，陛下会善待你们的！陛下会赐………”
此时颜季明感受到身边士卒的动摇了。
只见那名士卒话音未落，颜季明拿走一名弓弩手的弓箭，弯弓拉箭，用尽浑身力气，几乎拉成满月形状，“嗖！”
箭矢射中那名士卒的咽喉。
“我绝不会投降！”颜季明的双眼通红，血丝密布。
士卒的倒下让敌军骚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响起来了一道绵延悠长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三声号角声。
颜季明知道，敌人又要进攻了。
“杀！！！”颜季明嘶吼着带领士卒们杀向敌军，死死地堵住屯口不让敌军冲进来。
刀剑声不绝于耳，血肉的碰撞，金属的击打，怒骂声，求饶声，嘶吼声混乱的掺杂着。
惨烈的战斗让人不忍直视，颜季明感觉到手中的宝剑已经变得非常沉重了，颜季明的手臂凭借着本能在机械的挥舞着宝剑。
向前刺，向下劈，向后收。
向前刺，向下劈，向后收。
敌军的士卒们一个个倒下，后面的敌军士卒再一次补上来。
就像割不完的韭菜。
终于，防守线破了。
随着一名士兵的倒下让敌军有了可趁之机，疯狂的向里面涌入。
颜季明大喊一声“虎子！”
虎子提刀带着十几人预备队向前面跑去。
缺口补上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敌人退却了，留下了一地尸体。
颜季明的手臂和腿部受伤了，颜季明摇摇晃晃的让人站好岗哨，向后走去。
再也禁不住身体和精神两个层面的双重打击，加上受伤的疼痛让颜季明直挺挺的倒下。
颜季明倒下了。
虎子连忙跑去，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壶，“公子，喝点吧，您休息休息。”
颜季明喝了下去，沾满血迹的脸庞露出疲惫的笑容“我们又一次守住了。”
虎子说“公子，实在不行咱们撤吧。”
颜季明眨了眨眼睛，“我们往哪里撤？”
“父亲在绵竹关防守，北方的剑门关，白水关，葭萌关被封锁，进退不得。”
“这……”虎子语塞，他本来就是个粗人，想不到这么多因素。
“虎子………”颜季明缓缓做起来，背靠在一个石头上。
“公子您说。”
“我们真的会死的。”
虎子沉默了。
半晌。
“俺不怕。”
颜季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扶我起来。”
虎子把颜季明搀扶起来。
“收敛一下我们的人的尸体，查查还剩多少人。”颜季明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
虎子带人把尸体聚起来，“三十一个……”
“加上俺，我们还剩五十一人。”虎子说道
颜季明沉默了，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为什么少了一具尸体？”
虎子挠头，然后想后面的屯里看去，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虎子呵斥到“站住！”
男人吓得扭头就跑，但是依旧追不上虎子，被虎子扑倒在地。
“什么人？！”虎子压制住男人之后，厉声问道。
“军爷饶命！别杀我！我是这个屯里的！”男人疯狂求饶。
颜季明走来了，“你是这的百姓？”
男人点点头，“回大人，小的就是在这住的。”
“你叫什么名字？”
“李老四。”
“你家在哪儿？带我去看看。”颜季明示意虎子松开他，扶着李老四起来。
“啊？这……小的家贫，怕污了大人的眼……”李老四连忙推辞。
“带我去。”颜季明沉声道。
李老四吓了一跳，再看向虎子那一脸杀气的模样，只能答应。
颜季明和虎子来到了李老四的家中，家中一贫如洗，只有小火慢煮着的稀粥。
颜季明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这是你闺女吧？”
“正是。”
颜季明扫视了一圈，“家中的其它人呢？”
李老四带颜季明进了内屋，一名妇女害怕的蜷缩在角落，手中抱着碗，生怕颜季明给她抢走。
另一个老太躺在床上，时不时撩拨着手中的稀粥。
颜季明出了内屋，“你们只能喝这个了？”
“是的，小人没什么存粮，只能喝稀粥………”
这时，小女孩儿打断了李老四。
“爹爹，刚才不还是吃了肉吗？”
李老四脸色一变，颜季明犀利的眼神看向李老四。
“怎么回事？你们哪儿来的肉？！”
小女孩儿看颜季明突然发火，吓得懵了，然后哇哇大哭。
李老四强忍着恐惧，“容小人把闺女送到内屋。”
“丫丫乖，不哭啊，这是官爷，给爹爹闹着玩呢，你先回内屋照顾你娘和你祖母。”
李老四把女孩儿送回了内屋。
出来之后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李老四哭喊着说：“大人，原谅小的吧！家中实在是没吃的了！”
“那，那你也不能吃……吃人肉！”
颜季明恼火的看着李老四，这些士卒是跟随他战死的，如今尸首都被吃了，连个囫囵个都没留下，让颜季明怎么不恼火？
“大人，家中没吃的了！再这样下去，我娘，我媳妇，我闺女儿，都会饿死的啊！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啊大人！”
颜季明十分愤怒，气昏头的颜季明已经听不进去李老四的话了。
颜季明猛地拔刀，怒喝道：“这些都是勇猛儿郎，如今却沦为尔等腹中肉食！”
“大人饶命！”李老四不住的磕头。
此时，小女孩儿跑了出来，拦在了李老四面前，“不准欺负我爹爹！”
“丫丫，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李老四彻底的慌了，他可以死，但是不能让闺女儿受到伤害。
“我不！爹爹，他欺负你！”小女孩儿哭了。
颜季明看着李老四的惊慌恐惧的眼神，小女孩儿的哀求憎恨的眼神。
颜季明眼中的愤怒逐渐消散了。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虎子连忙跟上。
颜季明倒下了，李老四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昨天，那两名哀求他不想再打的士兵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呢？
这样没有后果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颜季明想起父亲颜杲卿和叔父颜真卿时常对他的教导。
“颜家为大汉忠良，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为国死矣，死而死矣！不负圣恩！”
此时，虎子的一声怒喝“你们要干什么？！放肆！”
颜季明抬头，看到了士卒们哀怨，狠毒，乞求的眼神。
“颜公子……”一名士卒说话了。
“能不能不打了？俺想回家了。”
“俺媳妇快生孩子了，之前听村里的接生婆说，肯定是男孩儿。”
“俺想看看俺儿子。”
颜季明听完沉默许久，随后放声大笑。
拿剑向屯口走去。
他看向前方的眼神逐渐坚定，握紧了手中宝剑，“父亲，孩儿不负圣恩，不辱颜家大义！”
…………
“大人，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叛军士卒拿着一个东西递到了军官面前。
军官拿起来一看，疑惑的说道。
“乳酪？”
………
昭武二年七月十一日，颜季明战叛军于许屯，力竭身亡，时年二十一岁，后亲兵五十人尽皆投降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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