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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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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道河的美,有时候会无与伦比。但天气一旦作起恶来,也会如摧枯拉朽般,顷刻之间就会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平时,马道河静静地,躺卧在阳光的明媚和煦里,一片恬适安然,和谐怡人。

    “王书娥,

    嘴了得,

    一直舔到大漳河,

    大猪子的脑壳,

    小猪子的嘴,

    麻狼咕子赵大磊……”

    放学的几个小孩童走到赵大磊门前,一起放声大唱起来。

    “你妈拉个逼!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从屋里跑出来一个狐脸妖身的半老徐娘,尖声叫骂着。

    几个孩童哈哈哈大笑着,像兔子一样奔逃远去,孩童的笑声弥漫开来,融到透明的空气中,一下子就沉寂了。

    这半老徐娘就是王书娥,是马道河村副主任王书华的姐姐,听说多年前在南方做过鸡,不会生养,回来就嫁给死了老婆的赵大磊。

    赵大磊的外号叫“麻狼咕”(取村里人说的谐音,不知道是哪几个字),麻娘咕是马道河里的一种小鱼,即使长大后也不过一寸长,是不是鱼身呈狼身形而得名呢?但马道河只是传说很久以前有过豺狼,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鱼身小,并且鱼嘴更小,贪吃成性,就是在水里洒上一片树叶,这种鱼片刻之间马上围着树叶,嘴啜一下,发现不能吃,就散开了。赵大磊和这种麻狼咕一样,不管有枣无枣,都得拿杆子打一下。“大猪子的脑壳,小猪子的嘴”是骂他头大嘴小。人又小气得很,他的吝啬在马道河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喜欢贪个小便宜,不过,五十多岁了,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嘴小稍有点突出,模样有点神似麻狼咕,因此得名其外号。但如果当面这样叫他,他就会相当生气。

    赵大磊死去的老婆给他留下了一对儿女,老大是女儿,名叫赵家香,模样和赵大磊很像。村里有些人嚼舌根,说王书娥年轻时和跑客运班车的陈老大谈过恋爱,那个时候陈老大刚跑客运,没什么钱,被陈老大开了苞后,就到南方去了。陈老大的老婆出车祸死了之后,王书娥已嫁给赵大磊,就两边游说,哄好了赵家香,说服陈老大给了一大笔钱给赵大磊,就把赵家香嫁给了大她十多岁的陈老大,陈老大家在马道河下游漳河的边上,因此,才有了这个“童谣”。

    这个童谣已无法考证是谁编的,大人小孩都会唱,已经好几年没听见谁唱了,现在被这几个顽童重又唱了起来,只因赵大磊的儿子赵家强要结婚了,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婚期就定在国庆期间。

    赵家强在城里工作,是市建筑设计院的工程设计师,戴着一副眼镜,高大英俊,很斯文,和气,也很大方,和他老爸截然不同,逢年过节会买东西回来去看望小时候关照过他的同村长辈,村里老少都很喜欢他。

    赵家强家住在村头,靠近马道河街,他的未婚新娘子是马道河下游黑龙潭回水湾的马秋艳。马秋艳家距离陈老大家比较近,有人说是王书娥做的媒,其实不然,赵家强和马秋艳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在高中时就好上了,大学毕业后,马秋艳就在城里的市一中教书。

    马秋艳模样尤为出众,肤如凝脂,眉如新月,玉指如葱,身材高挑,可谓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加上她说起话来,犹风铃般清脆悦耳,且优雅气质袭人。

    她出生时,正值秋天,屋后的山上树叶黄红相间,艳丽极了,她爸马绵山就为她取名为秋艳。

    “回水湾,

    沿山转,

    那里有个马绵山,

    家里事不管

    全交给陈大兰

    成天拿着个小罗盘

    说来说去都扯淡!”

    在马道河,能让人编个小曲儿被人骂的,就只有赵大磊和马绵山。

    马绵山年轻时是个木匠,后来专看风水,顺带做棺材,就像曲儿唱的,成天拿着罗盘到处跑,家里的农活全靠他老婆。

    马道河的下游,马道拐弯进了山,而河水依山势在那里划了一道弧,弧形遇山,又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湾,才恋恋不舍地汇入漳河。

    这个弧形长约一公里多,河面较上游宽,但水较深,形成一弯碧绿的深潭,在冬天,山上的树叶落尽,露出黑色的岩石,映在潭水中,成为一片黑色,所以当地人成为黑龙潭。

    黑龙潭的东边,有一大片的平地,那是一片水田,延伸到马道河拐弯处,出现了一大片的竹林,马绵山的家就隐在这片竹林中,他居住的这个地方就叫回水湾。

    他的屋后是陡峭的绝壁,南边马道河拐弯处也是绝壁,绝壁下是深不见底的马道河。

    马绵山的家通往外边,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顺着马道河往上游走一公里多,就是马道;再就是划船到河对面,再沿着小路,爬上去就是公路。

    赵家强和马秋艳联姻,村里人私下说是赵大磊和马绵山两人做得最众望所归的事情,其实,两人的婚事是他们自己确定的,现在年轻人的终身大事,父母说了不算。

    但举行婚礼的日子,是马绵山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翻着黄历,掐着指头挑出来,又和赵大磊商议后确定了下来,时间定在了10月3日。

    日子是在春节期间背着赵家强和马秋艳确定的,两人之前已商量好,不举行仪式,两人旅行度蜜月,目的地是欧洲,那里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两人对那个时候的文化特别痴迷。

    双方父亲把确定的日子告诉了两人时,招来了两人的强烈反对。赵大磊和马绵山结成攻守同盟,各自说服自己的子女。

    赵大磊和马绵山有个共同的想法,两人都知道自己在马道河的名声不好,村民们对他们“口下留情”,平时家里的活路大家能来帮忙,大多是看在自己儿女的面子上,他们想在马道河为子女举办婚礼,一方面替儿女们答谢他们,另外一方面借子女来为自己脸上“贴金”,还有就是迎娶新娘时要从马道河的河头到河尾,大操大办一下,让村民知道他们家的荣耀,最主要的是让赵家强和马秋艳明白马道河才是他们的根,因为婚姻是一生中的大事,记忆是深刻的,要把这一生永载自己史册的记忆留在马道河,担心他们在城里组建了家庭,到时候自己老了,他们像燕子一样,成了父母期盼的“候鸟”。

    赵家强对他爸还有一点怨恨,这个怨恨来自于他妈,就因为他舍不得花钱,他妈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喝了农药而死,他妈死时的惨状他记忆犹新,成了他永远的噩梦。后来又责怪他爸为了十万块钱的彩礼同意把他姐赵家香嫁给了大她十多岁的鳏夫陈老大,就跟卖了姐姐一样。不过,他得知姐姐生活得很好,也就不说什么了。姐夫陈老大对他这个小舅子挺关心,上大学的费用几乎都是姐夫给的,陈老大经常勉励他,说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好好读书,争点气,让我和你姐以后也沾沾你的光。在城里工作后,赵大磊主动提出给他在城里买房,他很高兴,毕竟那时候刚毕业工资不高还要租房,他想买城南的小区房,在城里工作的人几乎一半都住在城南。他爸说就在城区买,上班方便。他只有听从,就在城区买了比他年龄都大的老房子,又破又旧,没有电梯,还在六楼。但他还是很开心,但事后才知道,买房是姐夫陈老大给的钱,陈老大怕他不接受,才让他老爸出面的,他老爸还在买房的费用中私自吞了陈老大的五万块钱。

    “家强,我就只有你这个儿子,你就听爸的吧,就在马道河举办婚礼,以前村里关心你的人个个都希望喝你的喜酒吃你的喜糖呢!”赵大磊近似哀求。

    “这些我知道,你不用管了,我到时候会一一买酒买糖去登门道谢!”赵家强态度很强硬,丝毫不让步。心里说,你不就是希望收点礼金吗?我小时候你什么时候管过我?连一件衣服一双鞋子都不愿意给我买,一身烂衣服都还是我妈缝补好的,谁还穿补丁的衣服?我受了多少嘲笑受过多少欺辱,你知道吗?

    但他不会明说,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所作所为其他人可以说三道四,但作为儿女的,不宜指责。

    赵大磊知道说服不了儿子,只有求助于女儿赵家香和女婿陈老大。

    “老大,在我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儿子办一场婚礼,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他记得马道河这儿还有他的家……”赵大磊很有些动情,说着不由地老泪纵横。

    陈老大的年龄比赵大磊小个10岁,也人到中年了,长期在外边,早起晚归风雨兼程,也懂得家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他虽看不惯这个岳父,但他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就答应岳父尽力说服赵家强。

    姐夫的话赵家强不得不考虑,但他与马秋艳有约在先,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马秋艳呢,对他爸马绵山可以说没什么感情,经常指责他不顾家,成天做着些装神弄鬼之事,鬼话连篇。她自然不听他的话。

    马绵山经常和人吹嘘,说他家的风水是前有龙后有虎,是个风水宝地,藏龙卧虎。没一个人反驳他,反倒羡慕他有一对好儿女。他儿子马达鸣是市郊区镇的镇长,为人很和气,女儿出落得又标致,还很有才华。

    马达鸣从小就对妹妹马秋艳极为疼爱,马秋艳大学毕业后,他托人在市一中为她谋了个教师岗位,又出钱在城南交了首付为她买了一套房子。兄妹俩都对父亲马绵山颇有微词,只因他妈陈大兰一人在家操持太辛苦了。兄妹俩曾经很多次恳求陈大兰去城里去住,不再种田了。但她去过,不干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加上马绵山反对,还是回来了。

    陈大兰耳根子软,禁不住马绵山的花言巧语胡搅蛮缠,就对马秋艳说:“艳呐,还是听你爸的吧,妈也希望你从这儿嫁出去。”

    马秋艳听了她妈这句话,知道妈妈为难了,如果不同意,到时候自己和哥哥不在家,不知道她爸会怎么对她妈。

    马秋艳只有含泪说:“妈,我知道您的难处,但不管怎么样,我还得和家强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