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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相见无期

    时雨纷纷,山中烟云如幕。

    宋之孝和出尘道长对坐在阁楼上,窗外是连绵无尽的青山。

    “道长,这些年辛苦你了。那孩子……他还好吧?”宋之孝端坐许久,终于问道。

    出尘子一边照看着竹桌上醅茗的炉火,一边淡淡的说:“很好,品格端正,不好争,有慧根。”

    宋之孝点点头,“当年的变故来得突然,这些年来疏于照料,难得他依旧纯良。”

    出尘子提起烹茶的铜壶,往桌上的茶盏里注满淡褐色的茶汤。

    放下铜壶,他才缓缓说道:“人靠五感认知万物。临川他虽然听不到,但却有眼有心,足矣。”

    宋之孝双手紧握在膝前,“人到不惑之年,反而渐生疑惑……反思过往种种,心中时常有愧。”

    出尘子笑道:“大人何须耿耿于怀。耳听为虚,世间事虚虚实实,不听倒也清净。临川从未觉得自身残缺,多年苦练竟能通晓音律,隔空轻微的震动皆能感知,丝竹笙箫无一不通,更胜常人。这些年他云游四海,搜集了许多治病救人的良方,施医赠药,救死扶伤,反倒觉得自己比旁人更有用些。”

    宋之孝惊讶之余带着几分欣喜,叹息道:“他是个好孩子,是我亏欠了他,更亏欠他母亲。十年前我家佛谶之事,道长想来也有听闻。我身为一族之长,很多事都要以一门荣辱兴亡为重,送他离开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出尘子举盏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又对宋之孝说:“在见到大人之前,临川于我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今日见到大人后,他依然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只是太师大人,当年既然放弃了他,又何必再来垂问。”

    “道长你是得道高人。不瞒你说,十年了,机缘巧合下,我才发现当年的旧事颇有蹊跷。很可能是错信了他人,让亲子蒙冤受屈。”

    宋之孝忽然发现,自从星河北荆州归来后,身边发生的种种,都在指向一件事:十年前,佛谶有假!

    先是,司徒中大夫王勋因私蓄贱人为妻,被贬为襄武郡守,他的夫人出身揽月坊之事也被传的满朝皆知。当年随夫登门谢罪,泣不成声的王夫人竟然和他的妾侍赵蝶衣出身同处,多年来两家相交却刻意疏离,这让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文会宴上捡到佛谶的她,很可能与赵蝶衣同谋,制造了整件事。

    之后,龙门寺里发现觉明上师尸骨,罪徒了然伏法后自戮而死。三府会审的结果却是:上师发现弟子与江湖女子的私情,被他们杀害在承泰十八年七夕当夜。然而上师临死前,才刚把各世家子弟批命的谶言交给传信的寺僧。如此,佛谶的真假便更赖人寻味了。

    加之最近,国公府前总管宋明来信禀报,偶然得知府上逃奴姜氏曾与亲近之人说过,赵姨娘曾授意她调换宋临川治病汤药的事。这在让他痛心疾首之余,更是怀疑一切有被人设计陷害的可能,而这一切都指向他的爱妾赵蝶衣。

    出尘子站起身来,抖了抖长袍,面向雨幕如织的窗外,说道:“我与临川有师徒之缘,教授他些医书道法。但缘起难寻缘灭难续,也不能硬要他在这乡野安度一生。”

    宋之孝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问道:“临川在哪?我想见见他。”

    出尘子摇了摇头,遥指着西边说:“他去西域远游了,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几年,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宋之孝出神的望着窗外的连绵细雨,一场隔了十年的相见,又不知要到何期。

    这时,出尘子意味深长地说:“相见不如不见……父子关系血脉天生,心中长留情义即可。十年又十年,人生朝夕可度,潜心修行早日得道,岂不是比一身富贵荣华的负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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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炎把有宋之贤和宇文烈手签的乞养书小心折好,另附了一封禀明事情原委的手书,一一放入信封内,准备遣人送回凉州,请父亲定夺。

    宇文荻悄悄推门进来,反身把门关严实。

    房中一暗,杨炎尚未写好信封,他不快的啧了一声,“荻儿怎么回事,我这正写信呢。”

    “嘘……”,宇文荻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从袖口取出一封信,神神秘秘的说:“玄风让我们把这封信一起送回去。”

    杨炎哦了一声,继续在信封上写道:上大将军亲启。

    宇文荻伏到他耳边,“你不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杨炎奇怪的盯着她,观察了半天才说:“嗯,难道你想知道?”

    “当然!要是寻常事情,告诉你一声,一并写了不就行了。他哪回跟我们一道时,还自己给家里写过信。”宇文荻嗔怪着说:“但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否则肯定是写封密函,安排暗卫直接呈给父亲。”

    杨炎伸手轻点她的额头,“那又怎样?难道你想偷看不成。”

    宇文荻诶呀一声轻呼,手中信封便落在杨炎的砚台上,瞬间沾染墨迹污了一块。

    她狡黠的笑了笑,赶紧撕开信封,“信封脏了,我帮他换一个!”

    杨炎阻拦不及,叹了声:“诶!看他人的私信,实在不是君子之道!”

    宇文荻一目十行看着信中内容,满不在乎的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还是他姐姐……长姐如母,关心下他的事情也是应该。啊!他说……”

    杨炎连忙摇头,“你看便看罢,可千万别告诉我!”

    “不得了了!玄风说心仪一位姑娘,请父亲取消和独孤家议亲的事!”

    杨炎一听,也顾不得君子大义,一把拿过那封信,上上下下仔细读了一遍。

    他握着信的手重重拍在桌上,“我们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风儿和独孤家的婚事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世家大族的继承人,势必要有一位门第相当的妻子。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把连我都不能调动的杨家暗卫交给他。如今,他随便看上个姑娘,便跟父亲说要取消与独孤家的联姻,他怎么能这么任性!”

    说完,他捏着信,起身便急着往外走。

    宇文荻一把拉住他,“你难道要这样去找他!那他不就知道我们偷看他的信了。”

    杨炎急冲冲地说:“都这样了,哪顾得了这些!他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

    宇文荻赶忙扯住他的衣袖,“千万不要!玄风的性子你也知道,下定决心的事拉也拉不回来,你俩一定越说越糟。不如暂时把信收下来,等找到机会,再对他好言相劝。他虽然年轻,却极重礼义,等父亲和大司徒把婚事定下来,想来他也会遵从父命。至于那位姑娘……试问大家族长哪家没有几个偏房、妾侍?若是他们真有情义,一并娶进府,将来也不会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