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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何患无辞(中)

    长乐宫大殿两侧的席位上,陆续入座了各宫的夫人、嫔妃。

    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被贬为昭仪的侯莫陈仪。三皇子将立太子,母凭子贵,她的座次已经越过九嫔,被安排到了宇文葵之下。但她低垂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衣着也朴实肃谨,再不复曾经名门贵女的气势。

    右侧首位,宇文葵泰然处之,一身石榴红的挑丝织锦衿裙甚为耀眼,鲜妍明媚更胜往日。

    耳闻乱子又关乎祁云殿,除了心中窃喜,她还有些怀疑。斗了这么些年,自问十分了解宋凝香,绝对不是堂皇行事的人。

    左侧次位的李怀玉素服裹身、面色苍白,显得与周遭的花团锦簇有些格格不入。她心里清楚,这次集会是为了处置宋凝香。但出于习惯,还是将左侧上位空了出来。此刻,正对着那个位次愣着神。

    太后口谕召见,内宫大小品级的妃嫔悉数到场,两侧位次坐的满满当当。

    一些消息灵通的嫔妃们,已经在悄声议论着方才的行刺事件。

    郑淑媛偏过头,对交好的徐容华说道:“宋贵人大约是疯了,向李夫人下手不够,还胆大包天行刺太后娘娘。听我长姐说,陛下仰仗征南军,才会一直包容着她。现在太后娘娘亲手料理,今日可没那么好运气能躲过去了……”

    她是关中郑氏嫡女,开国功臣之后。心高气傲,拒绝了多少世家侯门联姻之请入的宫,却迟迟未能晋位夫人,心里正盼着宋凝香早日被贬,好和李怀玉一般填补上去。

    徐容华是九嫔中年纪最轻的,入宫的时日也最短,对她所说的前朝之事颇不在意。

    只是眨着眼睛,满脸歆羡地说:“大概是深受陛下宠爱,忘乎所以了。宋贵人宠冠后宫,不知是何滋味……”

    郑淑媛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她侧过身,正要继续对徐容华晓以大义。

    一声“陛下驾到!”恍然惊起了四座。

    两侧安坐着的嫔妃们纷纷起身,三夫人以下全数跪迎。

    她们之中,许多人入宫时日不短,甚至没有机会一睹圣颜。

    如今自然是把握机会,使着心机,各显姿态。

    齐整的“恭迎圣驾!”之后,殿堂中一片肃静。

    在妃嫔们的瞩目中,拓跋琰与宋凝香携手步入大殿,星河与洪大监各跟在一侧。

    拓跋琰穿着玄色云纹绣花氅衣,宋凝香一身墨绿的百迭襦裙套着如意云纹衫。

    二人并肩而来,亲昵仿佛普通夫妻,受着嫔妃、宫人们的跪迎,却更像是帝后临朝!

    宇文葵一抬头,只觉得眼睛被不远处香炉的烟气熏到了,瞬间起了一层雾。

    在崔尚宫的提醒下,她才慢慢侧过身子,与李怀玉一道向陛下御驾行礼。

    越过众人,拓跋琰把宋凝香送到李怀玉上座的位次上。

    同时,内侍一声尖利的“太后娘娘驾到!”所有人再次齐刷刷的俯下身,夫人们也侧过身子行着礼。

    李太后惊魂甫定,在吴尚宫的搀扶下,坐到殿上凤座上,身形仍有些轻颤,脸色更是不好,仿佛忽然老了许多。

    她扫视殿下众人,最后目光落到拓跋琰身上,开口道:“陛下也到了。”

    拓跋琰躬身行礼道:“听闻母后遇刺,儿臣焦急惶恐。您一切可还安好?”

    吴尚宫连忙回道:“太医已来请脉。太后娘娘受了惊吓,所幸并无大碍。”

    李太后摆摆手,忽而目露凶光,指向宋凝香喝道:“孽障!你还敢站在这里!”

    早有准备,宋凝香旋即面向她,利索地跪在殿下。

    “臣妾惶恐,不知何罪之有。”

    李太后拍着凤座上的扶手,疾言厉色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包藏祸心!竟敢来长乐宫行刺哀家!”

    拓跋琰站在一旁,忽而脸色大变,原以为是宫人误传,却未想到是真的……

    宋凝香抬起头,面色惊恐地说:“母后!这罪名,万不敢当!”

    李太后抬起手,直指着她喝道:“你当哀家瞎了吗?!方才你潜进寝殿行凶,口口声声要哀家孤独终老,要哀家绝子绝孙!此前你三番四次蛊惑陛下,害死李夫人的皇子,又对稷儿下手,原来是这样的目的!”

    殿下一片哗然,宋贵人连亲自都不放过,人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抬头看了看拓跋琰,又转向李太后,宋凝香使劲摇着头说:“臣妾是陛下的妃子,稷儿是臣妾亲生骨肉。臣妾又怎么会伤害他们父子,又怎么会伤害李夫人腹中皇子,还有太后娘娘您呢?!”

    “你当然不敢!”

    李太后脸上的愤怒渐渐转为阴沉,目光带着恨意,更透着不祥的气息。

    她指着宋凝香吼道:“你根本不是宋贵人!你是华依兰!”

    一瞬间的失态,惊呆了满堂妃嫔。

    她们一个个秉着呼吸,暗自斟酌着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后娘娘竟然说……宋贵人是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依兰贵嫔……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任谁也不敢相信!

    “依兰贵嫔”在宫中,是个不可说的人,却总有无数关于她的传说。

    据传,二十多年前,先皇初登大宝之时。一次南下巡视防务,乘兴泛舟游赏,正巧邂逅了江边石台上起舞的华依兰。对她一见倾心,不顾其舞姬的身份,力排众议带她回了宫,不到三个月便封之为贵嫔,更赐她统领后宫的凤玺。

    那时,李太后只是九嫔之一的婕妤。身怀龙裔的她,正盼望着被封为夫人,却因为依兰贵嫔一个不顺眼,处处被排挤打压,未能晋封分位不说,三番四次差点失了孩子。若不是母家势力支持,她和陛下恐怕早死在华依兰的手中。

    华依兰是一个传奇。

    “专宠”——君心难测,独系于身。

    后宫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这个舞姬身上。

    华依兰也是一个谜团。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就在她即将被封为皇后的一夕间,凭空消失了……

    来时乘风起舞,去时飘渺无踪。

    有人说她被人暗算,有人说她与人私奔,更有人说她实乃天宫仙子,是羽化登仙而去。

    痴心君王,从宫内找到宫外,遍寻天下而不得所踪。

    自那以后,先皇仿佛失了魂魄,身体也每况愈下,直至驾崩前弥留之际,仍在呼喊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