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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何患无辞(下)

    眼见妃嫔们议论纷纷,李太后清了清喉咙。

    对着内殿唤道:“司徒上师!”

    旋即,一位身着明黄道袍的道长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八名身穿青灰色道袍、束着单髻的小道士。

    武帝灭佛之后,上至拓跋皇族,下至普通百姓纷纷皈道。

    长安显贵,无人不识这位司徒道长。

    十年前,南秦大战,大魏元气大伤。

    入秋后,又突发大旱,关陇千里沃野一片荒涸。粮食青黄不接,百姓流离失所。

    就在新帝拓跋琰焦头烂额,满朝文武一筹莫展之际,道人司徒兆临乘风而来,揭下求天下策的皇榜。

    这位民间传说中可换斗移星、吐雾喷云,能担山赶月、唤雨呼风的道士。

    于九月初九,在大祀殿开坛做法,竟在盛秋中求来一场延绵三日的大雨。

    此后,他亲赴关陇百郡,带各村各落寻脉找水;又以农桑帖,教百姓建窖储水。在朝中,由独孤长信主导,朝廷以宫家所奉家财,南下换粮救灾,终于扛过了那个大灾之年。

    司徒兆临功在社稷,若非他拒受国师的封号,早就是大魏第一位成为国师的道人。

    最让人敬重的是:他虽拒受高官厚禄,却顺应天命,在长安城中修筑舍所,游走大魏开坛布道,一心度化世人。

    道家多隐世,他却出世为国献力。

    多年来,他与太史院配合无间,推衍时历从无差错。无论是何天时,总能及时应对,保障着关中的粮产,使得国力日渐殷实。因而深得拓跋琰的信任,更常为修持道宗的李太后讲道,被奉为上师。

    这些年,他随行咸阳行宫的时间,比在长安布道更多。坊间甚至有流言蜚语,猜测他与太后莫须有些私情。

    司徒兆临走到殿下,拱手弓身行礼:“小道拜见太后娘娘,拜见陛下,拜见各位娘娘!”

    拓跋琰颜色稍变,皱着眉头说道:“司徒上师也回京了?母后请上师来……又是要做什么?”

    李太后冷“哼”了一声,指着宋凝香说:“宋贵人被恶鬼缠身,怨念横生,以至在宫中四处行凶。今日就交给司徒上师来处理吧!”

    “谨遵太后懿旨!”

    司徒兆临抱拳领命,右臂一挥,弟子们迅速散开。

    他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低声念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紧接着大喝一声,借势凌空跃起,拔出腰间木剑。

    如影的剑花飞洒,画的是一道符咒。

    星河站在一侧,观望着司徒上师的举动。

    六甲秘祝和太乙附魔符……都是转驱恶鬼所用。

    她的计划成功了,李夫人遇袭、皇子稷受伤、太后遇刺……一切已经被彻底引到依兰贵嫔身上去了。

    司徒兆临持着剑,绕着宋凝香走了一圈。弟子们亦绕着她,按照八卦方位摆开法阵。

    妃嫔们纷纷起身,在自己宫人的照顾下,退到了大殿两侧。

    “孽障!速速显性!”司徒兆临大喝一声。

    宋凝香抬起头,直面向他,身形纹丝不动,沉稳地说:“上师,您可瞧仔细。本宫身上到底有没有邪祟?”

    司徒兆临面露异色,他驱过的邪物数不胜数……被冤鬼缠身以致狂性大发、理智尽失,伤及家人的人也见过不少……宋贵人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中了邪。

    他回身收起木剑,转而对李太后说:“太后娘娘,小道并未发现贵人娘娘身上有邪魅气息,她并没有被冤魂附身!”

    李太后十指攥紧,激动地站起身来。

    她抖着右手,指着宋凝香,对司徒兆临说:“你当真看仔细了?!”

    司徒兆临回道:“小道一生修行,所见宋贵人有金光护体,各路邪祟难侵。”

    李太后有一丝迟疑,却仍坚持道:“事关皇家命脉,宁枉勿纵!你不是说邪祟与所附之人合二为一,非烈火焚烧不能驱除吗?哀家命你即可开坛做法,把这邪祟给除掉!”

    烈火焚烧……驱除邪祟……这是要宋凝香的命呀!

    宇文葵和李怀玉目光交错,心中都是一阵颤抖。

    太后娘娘有些不妥……她虽然治宫严厉,但多年来修佛问道,万不会这样无缘无故行杀戮之举……

    弓身立在大殿下,司徒兆临有些局促难安,立在大殿下一时无所适从。

    太后这道懿旨,无异于明旨要他杀了宋贵人。

    犹豫片刻,他一咬牙高声喝道:“众弟子听令,立即准备,开坛做法!”

    “慢着!”

    宋凝香忽然站起身,盯着李太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没有伤害过李夫人,没有伤害过皇儿,更没有对太后娘娘您不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妾尚有稚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李太后没有理会她,而是对司徒兆临喝道:“还在等什么?拿下她!”

    “是!”

    不等师父指示,几个小道士已然拔出木剑,向宋凝香合围过去。

    拓跋琰望着殿下惶恐的妃嫔,以及被围在正中的宋凝香,一双拳头攥得发白。

    “停手!都闹够了没有!”

    他一声怒斥,疾速走到殿下。

    一把拨开小道士,将宋凝香拉了起来拦在怀中。

    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李太后愣了一瞬。

    此情此景,莫名的熟悉,仿佛先皇在维护那个女人……

    她心中大恸,声音颤抖着说:“皇儿,你连哀家的话都不信,硬是要袒护她?”

    拓跋琰站直了身子问道:“母后,敢问您遇刺是何时?”

    眼见剑拔弩张,吴尚宫连忙扶李太后坐下,替她答道:“半个时辰之前。”

    拓跋琰也扶宋凝香坐下,自己上前说道:“早在一个时辰之前,朕便与宋作司在祁云殿下棋,此间宋贵人一直在侧。直到母后派人前去拿人,朕与她都没有分开过。您执意说宋贵人到长乐宫行刺,难道认为儿臣是同谋?亦或者儿臣亦被冤魂附体,需要用烈火焚烧来驱除?”

    星河也快步上前,跪拜着说:“微臣在祁云殿侍棋,一直与陛下、宋贵人在一处。望太后娘娘明鉴!”

    李太后脸色大变,宋星河她可以不信,陛下却是她亲生的儿子,断不会勾结外人来害她。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阵阵晕眩,殿中所见难道是幻觉……

    李怀玉也愣住了,不禁思量起自己当日遇袭,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宋凝香?!

    宇文葵更是乱了思绪,雪姬助她除了李怀玉的孩子,再没理由对付皇子稷和太后娘娘,这两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仿佛都失控了……

    这时,站一旁的司徒兆临忽然开口道:“陛下、太后娘娘容禀!依小道所见,后宫实有邪魅作祟,宋贵人也确系无辜。大宫修建百年,世代王朝更替,见证多少杀戮冤屈,滋生邪魅不足为奇。后宫阴气又重,有郁结滋养,邪魅幻化人形行凶,才致后宫不宁、皇嗣折损。只要找到怨气的源头,将邪魅真身收敛超度,一切风波自会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