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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镜花碎(上)

    大雪簌簌,与疾风缠绕,裹挟而下凝成一片苍茫,仿佛要吞噬天地间的万物。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上大将军府,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的靖国公府。

    星河站在白幔缠绕的府门前,全身僵硬着如同凝结进了雪幕中。

    前几日,家中还张灯结彩办喜事,彩幔绕梁、锦绣如织一派喜气,如今却成了这幅光景。

    喜事变丧事,大喜大悲跌宕如此。

    纵使心中千万遍劝自己,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她还是陷入了无边的自责。

    也许再警醒一些,也许对宇文家的人再小心些,也许对杨玄风少一分信任……宋家便不会沦入这般田地。

    “大小姐!您回来了!”

    开门出来扫雪的小厮看见她,仿佛受到了惊吓,颤巍巍不敢靠近。

    星河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老爷停灵何处?”

    “在……在正堂……与三老爷停在一处……”

    小厮话没说完,她已经紧握着拳头,强撑着自己迈进了门中。

    府内一片沉寂,廊檐、亭台挂满了白幔,树桠、枝头缠绕着无数惨白的纸花。

    星河拖着沾染泥污的白裙,趔趄着走过回廊,踏进空旷的前院……远远便望见正厅里摆放着两口漆黑的棺木。

    灵堂内缭绕着青灰色的烟气,宫轻羽和宋月怡一左一右跪坐着往火盆中投着冥纸。

    父亲总担忧无子送终,果然一语成谶。

    司仪的老仆站在门外,恭敬地守在那里,不时抬头张望一下门口。

    时至今日,宋氏成为大逆,即便有心之人,也不敢来吊唁,他站在那里着实有些多余。

    星河停下脚步,站在庭中驻足不前。

    离开前还嘱咐她多加小心的父亲,拉着她说笑的三叔,如今却都躺在了冰冷的木头里,任她反复牟足了力气,也无法往前挪一步。

    最先看到她的人是宫轻羽。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跨过门槛直奔到星河面前。

    拉着她左看右看,宫轻羽急着问道:“这几日你去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有受伤?”

    星河摇了摇头,她宁愿宫轻羽给自己一个巴掌,质问自己到底去哪了?责怪自己害死了父亲和三叔,而不是这般温柔的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三婶,我……没事……”她沙哑着声音回道。

    被宫轻羽揽入怀中,那一丝温暖终于让她哭了出来。

    一夜之间,俩人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不消任何言语便能体会到对方心里的痛。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宋月怡出了灵堂,缓步走到了星河身边。

    不等星河的回应,她又继续说道:“姐姐还回来做什么?宋贵人犯了滔天大罪,宋凌不说,我们这一府的人也自是不能开脱。你逃便逃了,还回来做什么?难道要跟我们同生共死,一起为奴为婢终其一生吗?”

    星河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宫轻羽扶了她一把,避开她的眼神,低声道:“去给你父亲和三叔上柱香吧。”

    星河缓步往前,接过老仆手中的三炷香,却被宋月怡拦在面前,一把夺过去丢在了地上。

    “你有什么资格给父亲上香!三婶,你是不是疯了!是她害死了你的未婚夫婿!昨日不是你说的,若不是宋星河凭空失踪,父亲也不至于在朝堂上质疑太后,便不会抖露出宋贵人的丑事,也不会让宋家沾染上这谋逆的大罪!”

    她寻常气质如兰,从未如此高声呼喝,此番声嘶力竭地叫嚷,让四下静默做事的仆婢们也受了感染,一个个盯着星河,脸上全是悲愤之色。

    星河抬头看了她一眼,弯腰从雪中拾起香柱,继续往灵堂里走去。

    香柱尚未沾湿,在烛台上稍微熏烤便着了。

    上了香,星河理正丧服,恭谨的伏地跪下。

    拜过父亲、三叔,她又转向宫轻羽跪下长揖。

    行过大礼,她缓缓起身道:“轻羽姐姐,此事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如今长安情势复杂,你并未与三叔成亲,也算不得宋家人。现在就启程,早日返回西蜀去吧。”

    宫轻羽肩头一阵颤抖,抬手便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宋星河!我收了宋家的聘礼,与宋之贤签过婚书,便是宋家的人。要走……要走的人也该是你!现在你就去收拾细软,给我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动作虽大,话也说得恨,星河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抬头看着宫轻羽,露出一丝苦笑,“轻羽姐姐,若论做生意,你的确是一把好手。行走江湖,开辟商道,山贼水匪你也不怕。可是,这朝堂、世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阴险诡谲的人,随随便便就会吃的人连骨头都不剩。你实在不需要牺牲自己,捆绑在一个已经败亡了的家族上。”

    她抬起手,指着庭院里寥寥可数的挽联道:“订婚宴那天,不消大肆宴请,宋家的亲眷何其之多。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血脉至亲避之不及,你明可以置身事外,又何苦像我和月怡一般被困于此。”

    宫轻羽猛摇着头,“我三岁读圣贤书,三贞九烈还是晓得的。你三叔与我没有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义。无论如何,安顿他们的后事,守护你们姐妹是我最后能做的事。阿衍你听我的话,趁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带着月怡远走天边,东齐、南梁、突厥……哪里都能去!”

    “走不了了,来不及了。”

    星河扑通跪在她面前,“轻羽姐姐,妹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归还宋家家主印鉴,什么都别收拾,立刻出门,快马加鞭回西蜀去。”

    她说的慎重、决绝,让宫轻羽不禁愣住了。

    良久,宫轻羽也跪在她面前,把她抱在怀中,贴到她耳边说:“你有办法自救是吗?要我为你做什么?”

    星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宋家已经没了,两位哥哥的性命我会想办法的。姐姐你先离开,我方不用再分心……宋家的人,存得一个是一个。”

    听她说“宋家人”,宫轻羽的眼泪不禁洒了下来,星河心里她终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存的一个是一个……留下便是九死一生……

    宫轻羽思量再三,低声道:“既然如此,我把月怡带走。”

    “不,不可。她姓宋,带着她你恐怕出不了长安。姐姐放心,她与河洲我自有办法,只求你马上离开!”

    星河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

    宫轻羽沉下脸来,从腰间接下印鉴,放回到星河手中。

    她目光坚毅,咬着牙说道:“好,我便信你一次。宫衍,你给我听好了,一定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