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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镜花碎(中)

    捧着印鉴,星河和宋月怡相对跪在灵堂两侧。

    良久,宋月怡开口道:“我不畏死,你可有办法保住河洲?”

    星河低头添着冥纸,面无表情地说道:“宋家高祖起兵北荆州,襄助太祖陛下平定中原。战功赫赫,受封靖国公,爵位世代相传……”

    宋月怡发出一丝冷笑,“说这些有何用?祖上功勋能救命吗?”

    星河回道:“自然可以。当年太祖陛下有意封诰异姓王侯,宋氏高祖辞而不受,连带着五位其他世家亦未加封王位。太祖陛下记着他此件功德,若干年后借高祖辞世的机缘,颁给宋家一件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

    宋月怡目光一凝,疑惑地说:“先汉有之,我朝……闻所未闻。莫不是姐姐杜撰出来宽我心的?”

    星河摇了摇头,“宽你的心又有何用?君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于宗庙,是乃丹书铁券。大魏上下仅此一件,正藏在靖国公府。”

    见她说的确凿,宋月怡瞬间露出喜色,一瞬间又湮灭下去。

    她冷冷地说道:“即便有‘丹书铁券’,你也自然是拿来救自己兄长的。河洲何辜,他还那么小,你要看着他为父亲殉葬吗?”

    “‘丹书铁券’是家族的荣耀,更是太祖陛下给宋氏无论后世如何不肖,都给留下一条血脉的承诺。父亲虽承袭了靖国公之位,但我们终是二房。长幼有序,那保命符该给宋凌哥哥用。”

    星河说的淡然,态度也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宋月怡神色大变,急着吼道:“长姐疯了吗?!自己兄长和弟弟还在狱中,你却想着那罪人的弟弟!要不是宋凝香,宋氏一门何以至此!甚至若不是大伯父一家被君王忌惮,我们又何以被牵累,朝不保夕!”

    星河望向她的脸,眉眼中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这怨怒的样子却十分陌生。

    “月怡,此乃天意,怨不得任何人。父亲刚直不阿,总有一天他们会算到我们的头上,或早或晚总是逃不过的。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既然行差踏错,便只能靠自己扭回正轨。若你能信得过我,我自可保你姐弟安然无事。”

    宋月怡盯着她,“你倒是说说如何做到?”

    “父亲死了,三叔也死了,准三婶‘逃’回西蜀……当家的印鉴又回了我手上。我可以拟一封文书,说你与河洲并非父亲骨肉,代他逐你二人出宋氏家门。这样,太皇太后、太后兴师问罪之时,你们便是与宋家毫无干系的人,自然不会受到牵连。”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建议,宋月怡愣住了,一边是羞愤让她想一口拒绝,另一边是自己和弟弟的生死大事让她不能拒绝。

    “好,我同意。”她最终说出了这句话。

    星河惨然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与你母亲很是不同,将来的命运也会大不相同。一会儿我会传书四哥,让他派人接你离开。你与他有一纸婚约,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宋月怡眼底闪过一丝光,旋即点头道:“长姐为尊,我与河洲全凭姐姐的安排。”

    星河心里一丝哂笑。

    宋月怡一向乖巧,却从未向今天这样谦卑,看来摆脱宋氏之女的身份对她来说真的很迫切。

    两人沉默了片刻,宋月怡又问道:“那……临川哥哥怎么办?”

    星河抬起头,神色讶异,仿佛听到了什么新鲜事。

    “宋临川?我哥哥回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远游西域失踪了吗?”

    宋月怡吃了一惊,讷讷地说:“提点大人不就是大哥……他也入狱了……”

    “一场误会。我哥哥哪有回来,不过是父亲和三叔自欺欺人罢了。”

    星河说完便站起身来道:“妹妹再跪上这最后一时半刻,我这便去给你写文书。”

    宋月怡伏拜,“小妹惭愧,多谢姐姐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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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内阴冷空旷,冷风从后堂灌入,撩动着垂落的白纱,隔着纱罩灯烛依然晃动不止。

    李成、梁文上过香,并排跪在星河面前。

    “京中的事情,想必二位已经有所耳闻。我家此次在劫难逃,抄家灭族,已经避无可避。今夜你们能前来,小女十分欣慰,亦感恩二位的仁义。”

    星河俯身叩拜,久久方才起身。

    李成顾不得虚礼,急着说:“大小姐,方才入府时我特意带了几车田庄上的蔬菜、肉食,装了好几大箱……您收拾一下,躲到空箱子里,小人带您离开吧!”

    星河一愣,心底微暖。

    她淡然地说:“出不去的。我可以与你打赌,你的空箱子出门不到十步,必然要被拦查……”

    李成皱起了眉头,“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带人从后巷刨个密道进来?”

    星河直摇头,“怕是你还没开始挖,就被巡兵抓了。”

    “莽夫,莽招!”

    梁文跪坐在一旁道:“我方才入府前特意多绕了几圈,如今靖国公府四周的兵力比城门口还多,大小姐恐怕是插翅难飞。你竟然想着挖密道那么大动静的事!”

    李成白了他一眼,“我好歹在想办法,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梁文望向星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奉给她道:“我是来向小姐辞呈书院掌事职务的。从此,我与宋家,与靖国公府再无关系。”

    “你!你这小人!”

    见他说的坦荡,李成心里来气,揪住他的衣襟便要动手。

    星河连忙阻拦,“李掌事,切莫冲动。即便你们不来,我也会尽量断了你们与府上的关系。田庄是封邑,等到抄家时免不得收归朝廷,断不断也没什么。梁先生倒是必须交这辞呈!”

    听她如此说,李成终于停了手。

    梁文抖开李成的手,对星河道:“大小姐,小人这下子也没活计了。一介文弱书生很容易饿死,恳请您再给介绍个差事。”

    星河思索了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宫家长安号缺个账房先生,那里主事的是独孤家的公子,先生也是认得的。”

    “如此便谢小姐了!”梁文拜道。

    李成欲言又止,也被他按着拜了拜。

    强抬起头,李成急着说:“新君旨意未到,大小姐性命堪虞,你还有心思转投新东家。枉我当你是兄弟,真是看错你了!我自与你不同,我掌管的只能是宋家的田庄,田庄被抄不做也罢!”

    “大小姐说要你救了吗?”

    梁文白了他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人救不如自救,我们只需要听大小姐差遣即可。还有你这死脑筋!田庄归谁家重要吗?你们田庄现在靠种田吃饭吗?人心在哪,未来就在哪!”

    李成一听,马上去看星河。

    见她闭目点了点头。

    他终于松了口气,激动拜道:“多谢大小姐。小人誓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