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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血雨腥风(中)

    纱幕内传来星河的轻咳,宇文衡心里一惊,忽然有些心虚。

    想要进去看她,却只能生生按耐住了。

    宇文昭快步走过去,轻轻掀开纱幕。

    面对面色苍白,正直视着他的星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星河稍稍侧过身,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裂开又重新拼上,从头到脚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一日一夜,漫长如人的一生。

    细细想来,那些痛楚仿佛隔世,甚至不大记得起来了。

    她慢慢将手挪到自己的小腹上。

    平坦柔软,隐隐作痛。

    那一团骨血已经不在了……

    那个孩子,大概是她与前尘往事的最后一丝联系。

    从今往后,孩子不复存在,她与过往也终于完完全全地割开了。

    “星河,你别动!”

    宇文昭有些着急,“太医说了,要卧床静养。”

    听了他的话,星河果真不再动,僵在原处无力地说道:“若是自己不能动,你能来扶我一下吗?”

    她既没有提孩子,也没有问红叶,更没有料想中绝望崩溃……似乎是个好现象!

    宇文昭激动地走过去,仿佛夜行的人终于见到一丝光明。

    慢慢扶星河坐起身,在她背后垫上几层厚褥子,将她的手掖到锦被中……

    这一切,宇文昭做的小心翼翼。

    纱幕再次被掀开,宇文衡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

    星河仰头望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却在瞬间收了回去。

    “四哥,是你送我回的祁云殿?”她的声音轻飘到几乎听不清。

    宇文衡在心中做了无数种设想,却没想到星河会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有些不祥的预感。

    “当时太慌乱,莫云也受了伤。愚兄一时糊涂,才……”

    “多谢四哥!”

    星河忽然一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宇文衡有些诧异,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

    不等他反应,星河又转向了宇文昭,“陛下,对方敢派出‘药人’公然行刺,必然有十分的把握。朝廷再怎么兴师动众,怕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大冢宰既然如此关心,不如就交给他处置,相信……您的江山会更加稳固。”

    “什么意思?”

    宇文昭和宇文衡异口同声地问道。

    星河暗咳一声,“‘药人’既然是拓跋皇族不传的秘密,他们身上就一定找不到任何能与拓跋氏关联的线索。大冢宰当然清楚这一点,之所以要二府限期破案,不过是趁机发难,想要排除异己罢了。”

    说到异己,宇文昭和宇文衡的看法大同小异。

    大周代魏之后,各家格局变动并不大。

    所谓异己,便是拓跋家残余的势力。

    四方将军中,南秦大将军元栖是拓跋氏的公主;征东大将军尉迟仲德是拓跋家的女婿,长媳亦是拓跋氏的郡主。

    朝中重臣里,大司寇拓跋禹病得只剩一口气,早已奏请去职养病。五官大员中,除了大宗伯李耀是李太后亲族之外,无一例外都是宇文家一派。

    元栖、尉迟仲德、李耀……宇文烈准备动的是谁?

    “李家?”

    宇文昭慢慢蹙起了眉头。

    元栖孑然一身,唯一的养女留在京中,将要与杨氏世子婚配;尉迟仲德的亲家秦王及其长子昌平郡王接连殒身,夫人元林公主亦身患重病。

    他们二人远在边陲,与拓跋氏的关系简单明了,而且正在一点点被蚕食。

    所以,宇文烈若要出手,最有可能要除掉的便是族系庞杂,又与拓跋家关系密切的李氏。

    宇文衡点头附和,表示自己也做此想。

    星河轻舒了口气,“李氏一门三房:两位国公,一位柱国大将军、大宗伯。若非行刺陛下这样的大逆之罪,还真不好下手……”

    李家一门人丁兴旺,三房中子弟众多,宇文昭和宇文衡各不免有几个相处不错的好友,甚至李恒宇与他们更有一番渊源。

    听星河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李氏一族的存亡之事,两人都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宇文昭将温水递到她嘴边,以极温和的口气说道:“所以,我们该做什么?”

    星河轻轻抿了几滴水,目光落在宇文衡身上,“我们当然是要推波助澜,促成此事。”

    宇文衡的眼皮跳了跳,星河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他又是什么暗示?

    宇文昭同样惊讶,持盏的手抖了抖,“推波助澜?怎么推,推来做什么?”

    目光紧盯着宇文衡的脸,星河平静地回道:“为大冢宰解决后顾之忧,也给自己添一枚棋子——去咸阳,将稷儿接回来,控制在手中。”

    宋凝香还活着,宇文烈一定将她留在身边。

    若是宇文昭能把稷儿捏在手心里,对宇文烈来说便是个越不过的掣肘。

    宇文衡知道星河的话是对他说的,于是拱手对宇文昭说:“若有臣弟能够效劳之事,但听陛下的差遣。”

    宇文昭还在“稷儿”与“后顾之忧”之间困惑,再看宇文衡的意思——他倒是全部懂了。

    不禁疑思星河和四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足道的默契?

    转念一想,星河断然不会害他,自己只要足够信任即可。

    于是挥挥衣袖,柔声对星河说:“贤王这样说了,你只管安排便是。”

    星河眼角一扬,直盯着宇文衡道:“烦劳四哥走一趟,到咸阳将稷儿带回来。若是能找个相似的孩子替换了他,不惊动李太后和拓跋氏的人便是最好了。”

    她的要求,听起来有些强人所难——拓跋稷又不是初生的婴儿,如今早会爬会笑了,要把他偷换出来,还不让乳母们发现,委实不太可能。

    宇文衡却心知肚明。

    星河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她能这么平静的面对自己,心中必然另有打算。

    那个打算是什么?

    他十分好奇,却一个字都问不得。

    “好。本王即刻动身,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宇文衡冲星河点头道。

    “四哥辛苦了。月怡若是有时间,让她来宫里见见我。”

    星河淡淡一句,面无表情却饱含深意。

    宇文衡有些错愕,却赶忙应了下来。

    两人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宇文昭看在眼里,只想着星河没事便好,自己糊涂一些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