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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血雨腥风(下)

    斜阳替作明月,银河还转晨光。

    红叶跪在祁云殿前,任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双腿已经渐渐没了知觉……

    虽然顶上撑了一把华盖,身上被裹了件裘袍,她依然感到周身冰冷。

    宫女们轮班换着,陪着皇后娘娘跪在殿外。心里想的都是陛下震怒,皇后娘娘不知要受什么惩罚,自己又会不会被牵累到。

    除了奉菀每隔半日,便来劝皇后进些羹汤以外,没有一人敢靠近一步,更不敢上去劝上一句。

    一袭素白裙角出现在眼前,红叶用力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她打了个激灵,猛然抬起头。

    落入眼中的是一张覆着轻纱的脸和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

    这不是自家小姐,还能是谁?!

    她当真是被嫉妒蒙了双眼,竟然一直没能认出小姐来。

    “小姐。”

    红叶颤抖着唤了一声。

    星河岿然不动。

    红叶伸手拉住她的裙边,激动地说:“小姐,我愧对你和那孩子。你杀了我吧!”

    星河既没有扯回裙边,也没有拉她起来,只是开口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当有此报。从今往后,你我便是陌路人。不拖不欠,各不相干。”

    红叶深知星河的脾气,她说“不拖不欠”“各不相干”,便不会再与自己计较孩子的事。

    可是,小姐的不计较,反而让她更痛苦。

    红叶恍然松开手,咬着嘴唇道:“小姐,我……”

    星河低头看着她,却问道:“乌月去哪了?”

    “乌月?”

    不知小姐为何突然问起大祭司,红叶还是老实答道:“新年之后,她护送云琪回草原了。月前已经返程,大概月底便能回到长安。”

    星河点点头,漠然道:“她还回来便好。”

    不知小姐为何如此在意乌月,红叶想问却又不好冒然开口。

    在她踌躇犹豫之际,星河已经转身往正殿走去。

    背对着她们,星河扬声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皇后娘娘再跪下去,双腿就要废了。横竖都是一死,我若是你们,抬也要把她抬回去。忠心护主的人,在宫里可从来吃不了亏。”

    她的话犹如惊雷,激的一群宫女陡然精神起来。

    先前还一个个愁容不展,半跪半蜷着诺诺不敢言的宫女们。忽然间起来了两三个,各有去处的离开了祁云殿。

    不多时,一张步辇从东门进来,两名太医从西门进来。

    周身宫女们纷纷起身,不管不顾地将红叶抬上步辇,盖上厚毯便往椒房殿的方向奔去。

    *******

    半个月后,宫家还是得到了泾渭十二船坞。

    大司徒府的印章移开,契约上血红的印鉴异常妖冶……已是血淋淋的船坞行,终于归到了宫家长安号的名下。

    一个朔望之间,李氏惨遭血洗。罪名是:豢养刺客,谋刺圣上、加害皇嗣。

    大司寇、京兆尹二府,将整整一车的卷宗送上殿。

    大司寇府断案神速,京兆尹府协查得力,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动机、企图不言而喻。

    当日,“身负重伤”的宇文昭终于出现。

    第一件事便是下了一道罪己诏,言明皇嗣不保乃是自身失德,追封死于非命的独孤氏为贵嫔。

    祸国的妖妃已死,所有的矛头便都转向了谋刺之人。

    大司寇府的文书曰:卫国公李叹包藏祸心,利用方术世家——东方氏的邪术,豢养药人;秦国公世子李载居心叵测,指使治下船坞偷留暗阀,协助药人登船行刺,更长期偷工减料、盘剥钱财,用以收买官员,舞弊考绩。

    二府与大冢宰府合议,判:李氏长房、三房满门抄斩。

    二房,大宗伯李耀,身为族长,治家不严,褫夺上大将军军爵,免大宗伯一职。大宗伯府六子三孙,官职各降三级,有军爵者全数褫夺。

    陇西李氏,长安城里最兴旺的世家,枝叶最繁茂的一棵大树。一夕之间,便被断了两支,仅存的一支也被修剪了个妥帖。

    远在咸阳的李太后,除了震怒之外,别无他法。

    虽然宇文氏与她有言在先,孙儿退位之后,保留着她太后的尊号;给拓跋稗亲王封号;将咸阳行宫付于拓跋皇族居住;拓跋家旧有的王爵、军爵,一律不得削减。

    可自从她知道儿子死于宇文氏之手,便再也不能安于咸阳一隅了。

    拓跋氏的暗卫是她动用的,没能顺利杀了宇文昭,却引火烧上了自己的母族……

    一定是“药人”被识破了来处。

    “药人”的事情,向来只有帝后二人知晓。

    大司寇、京兆尹二府不,仅查出了他们的出处,一举剿灭了背后的东方家,更有有心者编造了诸多证据,将矛头指向卫国公府,害她兄长李实糊里糊涂便送了命。

    若非李耀手上的那件东西,李氏最后一脉恐怕也不能保全。

    宇文氏这是在向她警告,更是在向她报复。

    而她却有口难言,只能苦在自己心头。

    就这个关口,照顾孙儿们的奶娘前来回报——六皇子沐浴之后,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孩子!

    见惯了大风大浪,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并没有吓到她。

    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宋凝香当真是死了吗?

    宇文葵曾说,她亲眼看着宋凝香咽的气。但她如今已经疯疯癫癫,再无法追问其中细节。

    仔细想来,当时甘泉宫和祁云殿的内侍、宫女,在那不久之后似乎全都消失了。

    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儿子一直宠爱宋凝香,视之位中宫首选,将“药人”的事告诉过她也不无可能。

    若她还活着,暴露了“药人”的事情,那便说得通了。

    拓跋稷被人换走,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李太后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咬碎银牙也要往肚里咽。

    时日还长。

    宇文家在明,她在暗。

    知道宋凝香也许还活着,甚至已经为宇文氏所用,那么她就有了一个新的筹码——拓跋稷,她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儿。

    幸亏她早有防范……

    宋凝香今日能偷走孩子,明日却一定会把他送还回来。

    到时候,她不仅要现身,更要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拓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