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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百足之虫(上)

    一道闪电划破阴云密布的长空。

    “轰隆——”

    惊雷乍响,殿外渐起呼啸的狂风。

    鲜血浸透的锦毯被宫人们卷起,协力抬了出去,殿内依然弥漫着血腥气。

    即便如此,朝会仍要继续下去。

    淮生被洪德带去侧殿。

    李恒宇一身狼狈,失魂落魄地回到位次。

    朝臣们各怀心思,一一各归其位。

    不多时,大殿中央唯余星河与宇文熙二人。

    “宋卿、熙儿,你们为何还不退下?”宇文衡扬声问道。

    李耀死的太突然,让他差点忘记……今日便是与星河约定,要向宇文烈发难的日子。

    宇文烈党羽众多,犹如百足之虫,想要一下子掐灭,实在不容乐观。

    直到此刻,他的心中仍有犹豫。

    “陛下,臣有冤情要鸣!”

    宇文熙扑通跪下,小手指向宇文烈道:“族兄宇文烈,谋害了臣的养父——先文智侯宇文怀大人!”

    ……

    又一桩“恶逆”大罪?!

    指控虽然出自他一个孩童之口,却比方才得惊雷更叫人心惊。

    宣室殿内气氛凝重,朝臣们一时鸦雀无声。

    宇文熙一个小孩子,胆敢说出这样的话,背后必然有人支持……甚至于,那个人就是殿上的陛下。

    大冢宰非李耀可比,且不说整个宇文皇族为他马首是瞻,京畿重地也是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

    身为天子,宇文衡寻常都要忌惮其三分。

    今日如此,难道不怕皇位不保?

    ……

    “熙儿,谁教你如此胡言乱语的?!”宇文烈面露愠色,厉声呵斥道。

    他猛然偏过头,一双怒目瞪着星河,其中饱含杀意。

    自打收到她现身咸阳的消息,他便知道——该来寻仇的仇家不日便会出现!

    近年来,他频繁清除异党,大肆扶植党羽,在朝中已无掣肘。

    宋凝香替他执掌的买卖发展迅速,累积下了千万银钱;兵甲坊夜以继日赶工,盔甲、利刃早已齐备;私铸的铜币流入坊市,变成了围场受训的一匹匹战马和府库终贮存的一车车军需。

    宋星河的伎俩,不过是联合宇文衡,收集自己卖官鬻爵、私蓄兵马的证据,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兴师问罪。

    如今,南北商行付之一炬;西蜀的兵甲坊、陇西铸币坊一一销毁,各地的仓储全部转移,经手之人尽数处置;宋凝香也被关在北苑山庄,与外界彻底隔绝。

    一切滴水不漏,任她神通广大也再无对证。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她会从宇文怀“病故”上头做文章!

    今日,见到她对付李耀的招数,任他历经沉浮也不禁齿寒。

    这个人,远比想象的可怕——她永远比敌人多一手准备!永远能多算一步!

    置李耀于死地的过程,她宛如猫儿在戏弄垂死的猎物,时时让小鼠觉得自己有逃生的机会,从而奋力挣扎,其实……不过是徒劳,越挣扎只会死得越快。

    现在,她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他来说,一切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他很想知道,她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

    面对宇文烈的诘问,宇文熙的脸上毫无惧色。

    他挺直了腰杆,继续道:“侯府总管花宗已经招认,他受兄长您的指使,一直待在养父身边监视。三年前,被养父识破了身份,于是……受命痛下杀手。”

    “陛下,这是花宗认罪伏法的供状。”

    星河抽出一道白帛,双手将其呈送到额前。

    杨炎大惊失色——李耀已死,今日的大事却还没完!

    他匆忙起身道:“既是命案,为何不报官府?这供状……难道是用私刑审问来的?”

    一直以来,宋星河只说请他代荆淮生鸣冤,却从没知会过今日还有这一出。

    宇文烈手握重兵,岂是随意可以撼动的?她不要命了吗?甚至连宋氏、杨氏两族千百条人命也不顾了?!

    万分惊诧之下,他不得不尽力阻拦。

    ……

    “私刑?”

    星河慢慢抬起头,从容不迫地回道:“老侯爷是皇亲,花宗是侯府家奴。此案由侯府自行审理,再向陛下鸣冤。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杨炎自觉失言,赶忙道:“话虽如此。大冢宰是朝廷重臣,仅以一个家奴的话为证,怕是过于轻率。”

    “杨大人——”

    于敏之忽然起身,义正辞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冢宰是大周百官之首,理应作满朝文武的表率!可他却暗中算计自己的亲叔父,此等‘恶逆’之罪,岂能放纵!您是他的妹婿,还是避避嫌,莫要干扰圣听为好。”

    “你……”

    杨炎欲言又止。

    他眉头紧锁,额间冒着汗。

    于敏之这是怎么了?

    宋星河疯了,他也跟着一起疯!

    ……

    “杨大人——,于大人说的没错。这案子……的确不该你大司寇府来管。”一直在“看热闹”的夏侯淳于忽然站了出来。

    他理了理衣袖袍边,瞄了一眼宇文烈,继而扬声道:“大冢宰和先文智侯都是皇亲,事关宗室……所以,此案应交由大宗伯府来审理。恳请陛下将证人、供状交与微臣。大宗伯府衙一定夜以继日、严加审理,挖出真正的实情!”

    听清了他的意思,杨炎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明里看,夏侯淳于与于敏之同气连声挤兑了自己;可事实上,他却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同时,向陛下索要审理此案的权限。

    凭夏侯淳于和宇文烈的关系,此事一旦落到大宗伯府手里,即便不至于不了了之,顶多也就寻个替罪羔羊出来了事。

    他算是看清楚了了,宇文怀之死只是个引子。

    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

    今日,就是一场力量的博弈——宇文衡的皇权,宇文烈的臣权,且看谁更胜一筹!

    出于本心,他早不忿宇文烈把持朝政,祸乱纲常;出于理智,他却必须看清楚形势,做出最有利于杨家的选择。

    ……

    不出所料,赵廉也适时站了出来。

    “陛下,小侯爷的指控……非同小可。臣提议,由大宗伯府、大司寇府、京兆尹府“三府会审”此案。另指派‘三公’督办,方显公允。”

    此议一出,杨炎顿觉事情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