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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听雷一

    南方的春日,雨要比秋日少一些,趁着天气好,落葵带着数资和常识将前几日药铺送来的药材分门别类的在院子里晾晒。我坐在绣楼前的台阶上,有些忐忑的望着门口。

    落葵将空药筐放下坐到我身旁:“姐,你已经在这坐了好半天了,你这是看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收回神:“爹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是担心爹,是不是酒还没醒,别出什么事儿。”

    “爹的酒早上就醒了,我看你是在担心秦页来咱家的事儿吧。”落葵用胳膊肘戳戳我,一脸坏笑。

    忽然被戳破心思的我,脸上浮起囧色:“小丫头知道什么,爹让你背的方子,你背完了吗?还不快去。”

    “我要不是看着有人在这思春,我早进去了。对了,我前几日去药铺拿药,听人说,过几日淑妃娘娘就要回宫了,刘玉蝶会随着淑妃的车架一起进京,以后她可就是皇子侧妃了。”落葵凑到我身边小声说着今日听闻的八卦。

    我思忖了片刻说道:“斗花会结束之后,就都知道这刘家姑娘要嫁皇子,原以为会是五皇子,没想到圣旨下来却是大皇子。不过定州这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听不很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嫁给姓秦的小子。”落葵说完看着同祝老爹一同进来的秦家母子,转身进了东院,关死了院门。

    我拍拍裙子起身迎向祝老爹和秦家母子,上前行礼“爹,今日回来的可是晚了些,不过时候倒是正好,秦公子也来的巧,不早不晚。”

    秦母穿了一身青蓝的裙子,浆洗的发白,裙脚大概是穿的久了磨坏了边,下面又针脚细密的缝上了一道深蓝的裙边,许是常年缠绵病榻的关系,依稀可见清丽的眉眼间两道深深的川字纹让她看起来比祝老爹大上许多岁。

    她伸手将我扶起“这是祝家大姑娘吧,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祝老爹将秦家母子引入正堂落座:“秦夫人过誉了,里边请,大丫还不快去泡茶。”

    待祝老爹和秦母落座之后,秦页上前作揖:“祝大人,今日我带家母过来,谢过祝大人赠药之恩。之前大夫的药,只是让我母亲勉强维持,吃了祝大人的药后,我母亲康健了不少,如今已经能下地做一些活计了。”

    “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是你母亲福泽深厚命数长久。不过痨病还需要静养,之前许是换季加重了病情,如今春日渐暖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什么大问题了。”祝老爹摆手推辞。

    秦母站起来同祝老爹福了一礼:”祝大人,慈悲心肠,奴家无以为报。来世......“

    祝老爹赶忙起身将秦母扶起:“我本就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再说我也看你家儿子投缘,不过是举手之劳,秦夫人无须挂怀。”

    我带着言语进了正堂来上茶时,正听得祝老爹对着秦页好一通夸奖。我将茶水端给秦母:”伯母也不知您爱喝什么茶,便泡了这新上的眉茶,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祝老爹接过我端给他的茶:”我这个大女儿,早些年我夫人去世后,便帮着我带着两个小的,长姐如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得她。“

    我听得祝老爹这话头,接下来怕是要问我的婚事了,我低着头装了羞涩快步走进后堂,毕竟古代谈论女儿嫁的婚嫁当事人是不能参与的,不过可以偷听。

    见我离开,祝老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早些年我辞官,过的也很清贫,大丫吃了很多苦,她跟着邻居也学会了针线、浆洗和下厨。虽说比不上大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我自夸她管家理事可都拿的起来。”

    秦母笑着附和道:“我瞧着她就很好,有气派又不娇气,我听人说祝大人想找个上门女婿,不知道可有定下?”

    祝老爹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说到:“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夫人过世多年,我为着与她的承诺也不打算再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她招赘一门亲事,将她留在身边,这样就算我将来有个万一,也好有人能照顾他们姐弟几个。”

    “祝大人说的是,祝大人看我家页儿怎么样,我家只有页儿一个孩子,若是有幸能娶到祝姑娘也算是他的福气。哦,页儿像他爹,读书好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过几日就要参加县试,若是今年顺利的话想必能考个贡生。”秦母说起儿子的学业一脸骄傲。

    祝老爹满意的点头:“早前我也听闻,秦公子素有才名,这王家在茶楼举办的诗会,十次有九次是秦公子拿了头筹。”

    秦页作揖回道:“哪里,那个不过是同大家玩闹,算不得什么才名。”

    “小小年纪就懂得谦卑,不骄不躁,将来必成大器。不错不错。”祝老爹看着秦页谦虚很是欣赏。

    秦母听到祝老爹如此夸赞秦页,不禁喜上眉梢:“既然大人对我家页儿甚是满意,不如就同我家结个亲,我家页儿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

    秦页起身对着祝老爹,一揖到底:“祝大人,小侄之前在斗花会上有幸一睹大小姐芳容,听过小姐的高见和笛曲,知道大小姐是胸中有丘壑之人,若小侄有幸能得大小姐为妻,必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爱之重之。”

    祝老爹听完秦页郑重的话语,起身扶起秦页说道:“还叫什么祝大人,以后就叫伯父吧,待你县试之后挑个好日子便来我家提亲吧。”

    “谢祝大人成全。”秦页起身向祝老爹抱拳作揖。

    祝老爹摆手让秦页起身,“好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贤侄不用如此客气。”祝老爹笑着说道。“正好今日得空,秦夫人,我再给你把把脉,开服调理的药巩固巩固身子,药材家里都是现在的,一会儿直接给你配好,也省了你们跑药铺。”

    秦夫人原本有些愁苦的眉眼稍微舒展,“怎么好劳烦亲家,亲家公只管开了方子,我让页儿去抓便是。”

    “家里常备着许多药材,直接拿了也方便,一些调养的药材而已,不用客气。”祝老爹笑着劝她。

    待我拿着祝老爹开好的方子配好了药送去,祝老爹已将秦家母子送至门口。

    秦母见我前来,亲昵的拉起我的手:“这个丫头呀,我是越看越喜欢。这是我陪嫁的一对银镯子,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也是我进门的时候我婆母给我的,还请你不要嫌弃才好。”祝母说着褪下了自己手上一对带的已经有些发黑的银镯子,带在我的手上。

    “伯母说哪里的话,长者赐在心意不在贵贱,伯母这镯子我瞧着甚是喜欢。”我装作一脸娇羞的样子低头说道。

    秦母拍拍我的手对祝老爹笑言,“亲家公,你养的女儿真好,我家页儿以后有福气了。”

    秦页看着我有些脸红,瞪了一眼秦母,替我解围道:“娘瞧你说的,祝大小姐,都不好意思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看到秦页的眼色,秦母连忙松开了我的手:“是我的不是了,那亲家公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

    晚饭间,祝老爹眉眼见都挂着喜意,甚至在狗子偷偷的将胡萝卜挑出碗里的时候都没有骂他。

    落葵有些不满的同我小声嘀咕:“我一直觉得爹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怎么在给你找婆家这件事儿上却如此糊涂,我就看不上那姓秦的小子,天天大晚上的吹笛子,扰人清梦,甚是有心机,我觉着他不会像爹喜欢娘一样喜欢你。”

    我无奈的夹起一块子酥肉放在落葵碗里,“像爹娘这样情深义重的,世间难得,我觉着我能嫁个喜欢我的就非常难了。秦页,有才,上进,对我印象不错,这样就可以了。”

    落葵动动嘴唇似乎想要反驳我,我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就此打住好好吃饭。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听得“嘭嘭”两声,盔甲撞开了祝府新换的大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冲进了祝家的正堂。

    我定睛一看,来者是魏介魏大将军。

    魏将军喘着粗气看着一脸喜气吃饭的祝老爹说道:“祝老四你怎么这么高兴啊,我跟你说你别吃了,大事不好了,军粮丢了。狗日的不知道那个狗胆包天的混蛋劫匪,竟然连老子的军粮也敢劫。”

    祝老爹放下手中的碗筷擦擦嘴,对着站在一旁服侍的福叔说道:“祝福,去给魏将军添副碗筷,大丫去给你魏伯伯倒杯茶来。”

    “祝老四,你听见没,军粮丢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呢。”魏将军气极,一把将自己的佩刀甩在地上。撩起袍子狠狠往椅子上一坐。

    我端了热茶上前递给他,他却接过茶杯重重放在一旁:”丫头,你坐下,我不喝。我一肚子的气。喝个屁的水。“

    ”当着我闺女的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我知道军粮丢了你上火,可上火军粮也回不来啊,你先喝口水,吃饱饭,咱们一样一样慢慢解决。“祝老爹将桌上的茶水递回魏将军的手中。

    魏将军看了眼一脸淡定的祝老爹,又将手中的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我怎么能不急,这要是被打劫了也还好,还有蛛丝马迹可以去寻,这十万石粮食竟然出了定州城在去往军营的路上竟然凭空消失了,我也是见了鬼了我。”

    “这定州城里鬼可多着呢,你呀喝口水、吃饱饭,才有力气跟着我抓鬼。”祝老爹胸有成竹的说道。

    魏将军愣了一愣:“你已经知道此事是和人所为?”

    祝老爹摇头:“我并不知晓是和人所为,不过我知道这军粮一定会丢。这局我已经布好,你只需要跟着我查下去便是。”

    “不知道谁偷的,那你等于没说,军营里可只剩下半个月的粮草了,这粮草找不回来,可是要出人命的。”魏将军皱着眉头说道。

    “想要找回粮草怕是不可能了,你先写了折子上京,从明州调粮草来应急,不过你放心,人我一定会帮你抓住。”祝老爹淡定的回他。

    我想着之前祝老爹让我查的定州历年的账目,说道:“爹,是不是这粮草可能在没运往军营之前就已经没有了,是谁贪了这粮草,便是谁今日设计演了这出乌龙计?”

    祝老爹笑着对我点点头。

    祝老爹笃定的语气和我的猜测终是让魏将军宽了心,他端起桌子上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你祝老四,说话就没有放空炮的时候。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安下心,先吃饭。下午我一听到消息,就从军营里跑了出来,到现在一口水没喝,可干死我了。祝福,祝福不是给我拿碗去了吗?我饿了我要吃饭,再给我加盘肉。”

    福叔拿着碗筷三两步跑进正堂:“来了,来了。将军请慢用,我这就去吩咐厨子加菜。”

    “再给我整两壶酒来,我这心放下了,祝老四你陪我喝两杯。”魏介接过碗筷继续吩咐。

    祝老爹拦住要出门买酒的福叔,说道:“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又是酒又是肉的。祝福,这酒不买了,什么时候他把那一百两银子还上了,什么时候再说。”

    魏将军不情愿的说道:“你可真小气,一壶酒你也计较。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在京城为了喝到西域的葡萄酒豪掷千金的。”

    祝老爹气的一甩袖子:“我现在可是个六品小官,养不起你这京城豪门来的大将军,你呀爱吃不吃。”说完,他便起身出了正堂,待行至门口,见我们姐弟三人还坐在饭桌上:“大丫,跟我来上课,二丫,回去背你的方子去,狗子,你的大字还没写完呢。你们三个还在这里杵着干嘛,要陪这个老小子喝酒吗?”

    狗子和落葵同我交换了下眼神,齐声应答到:“是,爹。”

    我同魏将军作了一礼:“魏伯伯,今日天色已晚,现下您恐怕也出不了城了,且在这里吃好了晚饭,不如就住下吧,我去吩咐福叔给您安排客房。我爹每晚要检查我们姐弟三人的功课,招呼不周,还请您见谅。“

    魏将军坐到桌边,怡然的给自己加菜:”丫头,你放心,来你家我才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呢。你且随你爹去上课吧,我有事会找祝福的。”说着又摇头感叹道:“没想到啊,这祝老四当爹当的还真是像模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