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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击而杀

    阿塔忠一时愕然不解:“什么?”

    程樟的思绪却飘得很远,回想起了三年之前在兴教坊的邸店之中,他给陈济用、王仲逊等人说起这个剖腹验粉的故事。

    故事说完,几个新晋的文武进士都沉默了。

    陈济用有些诧异地瞅着他:“程贤弟当真是思虑周密,这个典故虽从未听闻,其中却是大有深意。”

    “是啊,旁观之人,未必真的在意你吃了几碗粉?一腔热血,白白抛洒,宁不教人心痛。”程樟微微一笑,“今日咱们虽未到这地步,这个故事,诸君还是时时谨记为好。总之,咱们要将恶人踩在脚底,就一定得比他们思得更远,虑得更深,瞧得更准,做得更绝。”

    诸人无不心中惊悚,暗自思量,连连点头。

    幸好后来几日,风平浪静。

    接着,朝廷制书颁下,陈济用以文榜探花,入翰林院为编议郎,魏平真被遣往临海道做了县丞。武榜眼石忠定入羽林军,出任副旅将。张孟虎则被差往西羌道,王仲逊遣至重安府,以八品副尉,署任营将。

    诸人都打趣王仲逊:“重安府,南岳山,景物绝美,王副尉这回可是心愿得偿矣。只是城中行院,少不得又添几位红粉知己。”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这也不是什么错处。”王仲逊不以为然,又觑着程樟,很是替他不平,“倒是程兄,堂堂一个武探花,竟被远远地打发至北地边军,朝廷里都是一群糊涂官么?”

    “好歹是个七品的副旅将,能有这样一个出身,不错了。”程樟很是淡然,“再者,这回还能领略北地风光,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边军之中,有十年二十年不得升迁者,”王仲逊恨铁不成钢,“兄台这样的资质本领,若是埋没在北地,那才是暴殄天物。”

    程樟不以为意,只说:“事在人为。”

    一干同科中榜的好友,就此星离云散。

    北地三年,遍染风霜,明枪暗箭,战场搏命,令他愈发宝剑藏锋,心机深沉。

    见程樟神游物外,久未回话,阿塔忠按捺住心中焦躁:“某若只是个自了汉,便任由参尉处置,哪怕是御前论罪,引颈就戮,亦无二话。只是某的妻女何辜?实不忍见她两个被籍没为奴。若是参尉执意邀功,某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矣!”

    这位副统领声色俱厉,身躯微泛紫光,蓄势发动,然而候立一旁的常玉琨面上却全无惊惶之色。

    阿塔忠心下愈发戒备——他乃是腾龙境界的大高手,一旦蛮性发作,哪怕是隘口这几十个官兵齐上,也不能将自己留下,可是这个常营将,却一脸有恃无恐模样。

    他立时想起了程樟的那些传闻,心知常玉琨等人的倚仗,便是这位年轻的七品副旅将,忍不住又催促道:“是捉还是放,程参尉可有了定夺?”

    程樟回过神来,却先往北面墙壁扫一眼,才转头觑着阿塔忠,眼神意味不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原来副统领另有接应之人?”

    “什么?”阿塔忠先是一怔,然后他也察觉边墙北面,有人迅速逼近,不由变色道,“不是,某仓促潜离幽都,除了卢员外知晓,并未知会旁人。便是随某多年之部属,也都被瞒过。这个却不是某的人!”

    他话音才落,茅草屋顶便传来一声轻笑:“某虽不是阿塔将军之部属,却是前来救你之人!”

    说罢,那人便纵身跃入,右膝前屈,双手按于膝盖之上,旁若无人向阿塔忠行礼道:“卑职是大燕国平西统军司卓特古将军帐下心腹随卫,独吉烈是也。奉卓特将军之命,特来相迎阿塔将军,入我大燕!”

    来人身躯雄健,穿褐色皮甲,辫发皮盔,微蓄短髭,腰佩短刃,一脸凶悍之色。

    “揽云之境,”程樟端坐不动,嗤笑一声,“北燕国倒履相迎,颇有诚意啊。”

    独吉烈诧异扫他一眼,却听阿塔忠沉声问道:“独吉校尉如何得知,某在此处?”

    “自然是我燕国诸多斥候、暗桩探知消息,报知统军司。”独吉烈傲然一笑,又催促道,“事不宜迟,卑职可助将军,将这伙南兵杀个片甲不留,然后速速冲出边墙,从此便鹰飞长空矣!”

    阿塔忠心知此人之语,不尽不实。况且真到了这地步,要他从此叛离了自幼生活的土地,一时又有些割舍不下。

    再者,隘口这伙官兵,说起来也是他的部属,如今要挥刀相向,终究心下难安。

    方才程樟令他下马,他没有暴起发难,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不错,”不等他做出决断,程樟已经好整以暇开口,“三言两语,便将某的部众,安排得明明白白,倒是个杀伐果决之辈。却不知,是谁给你的勇气?”

    独吉烈原本压根没把这个低阶武官瞧在眼里,听得他两番阴阳怪气,登时按捺不住:“废话恁多,受死罢!”

    说罢,他身躯微泛红光,手腕一翻,掣出腰间那柄牛耳尖刀,原地一挥,凌厉的刀气倏地袭向丈余开外的程樟。

    阿塔忠大惊失色:“不可!”

    话音未落,但见程樟面露讥诮,不闪不避,左手三指只轻轻一拨,刀气仿佛被劲风挟裹,立时倒卷而回,噗地一声,独吉烈喉头格格作响,血流如注。

    尖刀落地,独吉烈目露不可思议之色,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喉管,鲜血从他指间,汩汩而出。

    阿塔忠心下大骇,他自忖也能在十招之内,将这个独吉烈杀死,可是绝不能似程樟这般,轻描淡写,一击致命。

    听说此人当初在神都校场,数息之间连破三境,三年过去了,莫非他如今竟也是腾龙之境?

    前年腊月,统领署忽然将一道军令,直接发付给不过是平州府小小一个七品参尉的程樟,命他率一哨人马,前往燕境斜风岭查探敌情,不料竟遭遇数千北骑。

    结果这个程樟,匹马单枪,只杀得燕军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他冲出重围,眼见袍泽仍陷于敌阵,于是返身复又杀入,七进七出,毫发无伤,将一众同袍,几乎全部救回。

    此事当时令幽平军上下,无不震动,徐天朗也绝了暗害程樟的心思。起初阿塔忠还觉得或许是部将们故意夸大军功,而如今亲眼所睹,他已经信服了。

    “移星换斗,所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可是我鹤州武院,已经失传了的绝学。”程樟潇洒起身,拍拍衣袍上的尘土,“死在自家的刀意之下,这滋味如何?”

    跪在泥地上的独吉烈,向一旁扑通栽倒,双目圆睁,犹自带着惊恐之色。

    常玉琨快步抢上,拾起那柄牛耳尖刀,笑嘻嘻说道:“先前好大的口气,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似你这般的,便是再来十个百个,也不够咱们程参尉杀的。”

    “抱歉之至,”程樟注目阿塔忠,似笑非笑,“年轻人不讲武德,程某一时失手,未能留下活口。那平西统军司折了得力军将,护将军有口难辩,便是欲逃北境,亦不可得矣。”

    阿塔忠自知不是对手,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程樟的目光,惨然说道:“程参尉只管将某枷送幽都府便是。不过某的妻女,并无罪愆,参尉可否放她们一条生路?”

    “去幽都府做什么,咱们这位徐制军,只恨不能令程某,原地毁灭。程某犯得着去跟他邀功?”程樟一声冷笑,“如今要救得护将军性命,咱们只能往南去。”

    阿塔忠一时不解:“往南去?”

    “不错,邸抄上分明写着,朝廷于诸道,分遣巡按黜陟大使,以察官吏贤愚,问民间疾苦,核刑狱枉直。”程樟断然说道,“咱们去找这位巡按大人,将徐天朗种种不法情状,详细禀之。”

    “没有用的,”阿塔忠摇头苦笑,“三年前,朝廷遣工部侍郎席利贞为巡按黜陟使,往幽平道查访,却被徐天朗厚礼贿赂。此人返京之后,极言其公直无私,奋勇慷慨,至尊由是愈发信重之。这些人沆瀣一气,哪里论什么黑白曲直?”

    “这回不同,”程樟摇头道,“副统领想必也读过邸抄,当知如今出任临海、幽平两处巡按黜陟使的,乃是祁存道,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