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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南赴恒州

    祁存道,大楚国西山道西龙城人氏,弘盛四年文进士。历任县丞、府曹参军、大理寺丞、侍御史、幽都刺史。曾遭贬斥,又被起用,出任行台都督,如今已是二品的吏部左侍郎。

    弘盛帝登位之初,便立志要夺取峡河以东的石州等六府三十余县之地,以彻底消弭京城西北防御隐患。为此,南楚、西魏两国在峡河东岸,十年间数次大战,一时难分胜负。

    朝廷用兵西山道,致使幽平道空虚,边墙北面的北燕国,趁机发兵,两度击溃楚国幽平边军。其兵锋最盛之时,深入楚境千里,直至谷河北面的信安、龙冈、清阳,杀人纵火,抄掠无数。

    祁存道便是在此危难之际,出任幽都刺史。当时行台诸将皆不敢出战应敌,祁存道以文臣身份,自告奋勇,激励将士,于幽都东北面沟北峪设伏,大破燕军,斩杀北燕名将乌林敬,一时令燕国上下,皆为震惊。

    沟北峪之战,令祁存道名动天下,却反遭忌恨,被人构陷,贬为县令。

    弘盛帝知其才干,数年之后又起用为元城刺史。因其政绩卓异,先后擢任幽平道观察使、临海道都督。弘盛三十七年,召入中枢,出任吏部左侍郎。其人志行高洁,才略出众,乃是弘盛朝的一位名臣。

    阿塔忠沉默了一会,仍然摇头:“某亦知这回巡视幽平道者,是祁侍郎。不过其人尚在恒州,距此七百余里,路途艰远,如何得见?再者,就算是祁侍郎,也未必有这个本事,竟能扳倒徐天朗。”

    “就算祁公不能掀翻徐天朗,也足可保全将军一家三口无性命之虞。”程樟深知阿塔忠等胡人出身的将领,对朝廷文臣,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耐心劝说道,“当朝执笔中书穆廷栋,最是机警圆滑,此事只要闹大,他必定也要掺和一脚。将军细想,徐天朗这等骄横跋扈之辈,穆相岂愿其人更进一步,入政事堂与之分庭抗礼?”

    “再者,护将军难道不觉得,这独吉烈,来得十分蹊跷么?”

    “某也觉得蹊跷,只是一时不曾想得明白。”

    “此事易知,徐天朗与燕国征南、平西两处军司,必有私相勾连。”见阿塔忠悚然抬头,程樟淡然一笑,“护将军北逃至此,其实都在徐天朗盘算之中——他料定将军走投无路,只好逾边墙叛入敌国,于是暗开方便之门。不然,将军自幽都至此,何以这般顺利?”

    阿塔忠双拳紧握,声音嘶哑:“那姓徐的,为何要这般做?”

    “这个却再明白不过了,”常玉琨忽地咧嘴笑道,“如今是这位祁公巡视北地,徐制军定然心中戒惧,是以要先料理周全。副统领与制军不和,又深知其根底,制军要么弄死副统领,要么,逼着副统领叛逃北燕。副统领既是做了叛贼,那么此前所上的密奏,自然也全是胡说八道,不足为凭也。”

    “不错,”程樟赞许地瞅他一眼,“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这颗脑袋,往后不再是妆样子的货了。”

    阿塔忠颓然低头,又深吸口气,抬头说道:“好,某便冒死往恒州去,求见那位祁按使。只是某出城仓促,无凭无据,按使大人,又如何会信?”

    “程某送护将军往恒州去,”程樟断然说道,“至于凭据么——”

    他胸有成竹,轻笑一声:“七百余里路途,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

    石屋里的两个人,都是大出意外。阿塔忠深深注目程樟,躬身抱拳:“程参尉如此热血衷肠,某铭感五内!”

    以程樟方才展示的身手,有他随行扈卫,阿塔忠心内一块巨石,才算是真正落地。

    “护军不必如此,”程樟神色淡然,将条石上的那份手绘舆图收入佩囊,“程某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欲以将军为刃,将那徐天朗,斩落马下。”

    他说着转头吩咐常玉琨:“搜一搜这个独吉烈,瞧瞧他身上可有书信之物。”

    “是。”

    独吉烈衣甲之中,并无书信,只有一大一小两块铜制的腰牌。巴掌大的那块,刻着大燕平西统军司。小的不过两寸余长,只有四个篆字:千户都领。

    “果真是个四品武将,这就足够了。”程樟已经很是满意,他将两块腰牌收好,推开柴门,第一个走了出去。

    雪地之中,樊队正连同一哨伍卒,各执兵器,小心将马车围护住。

    他们也隐约听见了石屋之中激烈议论,然而主将并未召唤,他们便在风雪之中,一动不动,凝神戒备。

    “樊重武,”程樟厉声喝道,“速速赶回山神庙军营,着余、彭两位队正,都来此处,陈、耿两个队副守营。本官有话吩咐。”

    “得令。”樊重武躬身抱拳,翻身跳上一匹赤色健马,向西南面方向,急奔而去。

    听得程樟喝令,阿塔忠顺口问道:“此处之副营将,如今不在营中么?”

    “去岁仲秋之时,统领署遣来一员副营将,姓徐,乃是徐制军之从侄。”程樟语调平淡,“这人耐不得边境寒苦,三天两头地推病躺着,遂又托人打点,年节之后,便转迁至别处去矣。”

    “为着这事,怀戎州黄师将还特地赶来兴师问罪,以为是程大哥挤走了他。”常玉琨插嘴道,“幸好程大哥早有防备,拿出了当初勒令那姓徐的所立下之字据,黄师将才悻悻而回。”

    “那也是个奇葩,”程樟嗤笑一声,“转迁之前,他几乎跟营中所有袍泽,把银钱借了个遍,军令一到,拍屁股没影了。如今提起这人,同袍们没有一个不骂的。”

    阿塔忠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问道:“适才听程参尉吩咐,加上这位常营将,贵处统共只有三队人马?”

    依大楚军制,部卒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哨,伍长、哨长皆以老卒充任。又以五哨为一队,有队正、队副,则俱为流外武官。四队则为一营,营中另有一哨亲兵,以为营将之护卫。是以阿塔忠有此询问。

    程樟没有回话,只轻轻嗤笑一声。

    阿塔忠立时明白了,这又是统领署在吃空饷。

    明面上,幽平军足额有十六万余众,其真实兵力,大概也就十三万左右。

    他正在连连摇头,马车车帘掀开一角,一个十三四岁的清丽少女探出头来,她穿着橘色狐裘,厚重的胡帽几乎盖住了半张小脸,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神,先是瞅着父亲,又好奇地打量阿塔忠身边的程樟。

    阿塔忠快步上前,低声斥责道:“车外又是风又是雪,兰儿乖乖进去坐好,不许再探头出来。”

    阿塔兰垂下眼帘,却有些不服:“老这么坐着,太憋闷了,女儿想透一口气。”

    “回头阿爹会带着你们往南边去,那边不似这等严寒,你要透气,阿爹也不会拦着。如今咱们仍在险地,还是小心些为好。”

    阿塔忠的妻子苏勒朵,轻轻将女儿拽回,低声问道:“夫君,咱们不出边墙了么?”

    “不出了,”阿塔忠深吸口气,“咱们往南,去见朝廷的大臣,请他们来主持公道。这一路必然凶险,车里的金银和兵器,你可都看好了,以备不虞。”

    苏勒朵没有说话,只叹一口气,转头瞧着车中角落里的那口小木箱,和阿塔忠心爱的佩刀。

    不过半个时辰,樊重武便领着余鸿、彭春火两个队正,赶了回来。

    三人皆是两肩负雪,呵着白气。余鸿身量矮小,形貌黑瘦,眼神却很是沉稳。那彭队正身形瘦高,倒像个白面书生。

    两个队正翻身下马,向程樟躬身抱拳,余鸿说道:“职等奉命前来,请参尉吩咐。”

    “石屋里有一个北燕探子,已经被杀了,余队正回头可报知陈旅将。程某另有要紧军务,今日便与众位作别。营中事务,往后便由常营将与几位队官,一道商议办理。”

    两个队正都愕然抬头,大为不解。

    程樟扫视一眼雪地里的一众部伍,大伙儿都挺身直立,默默瞧着自己,他知道,此地一别,往后也难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