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轼语 » 第九十章 初逢陈季常

第九十章 初逢陈季常

    苏宅。

    晚饭时,王弗见苏轼茶饭不思,关心道:“可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苏轼摇摇头:“不是,昨天我被罚铜八斤,一时冲动写了篇《凌虚台记》讽刺了一下陈大人,结果他竟然一字不差地把那篇记刻于石碑之上。”

    王弗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早叫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后悔了吧!”

    “不光后悔,更羞于见人。我今日问了负责传讯的小吏得知,陈大人这几个月来之所以对我百般刁难是怕我年少成名、骄傲自满,所以对我严苛些,以磨练我的心性,我竟误会于他,还写文讽刺他,实在没脸见人。”

    王弗听后感慨道:“陈大人不愧是陈大人啊!这堂课上的可好?”

    “什么课?”苏轼问道。

    王弗笑道:“还能是什么课?以德报怨的课呀。他明知道你以文讽刺他,还让人一字不差地刻上去,这份胸襟气度着实令人佩服啊!”

    苏轼自惭形秽,恨不得现在去将那石碑上的文字尽数刮去,估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座石碑竟千古流传,至今仍屹立于世……

    几个月来,苏轼除了完成判官的日常工作,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监督木材的砍伐及运输。

    自从宋仁宗三月底去世以来,修筑皇陵之事便被提上日程。修筑皇陵所需要的物料被安排到各个府、州及所辖各县。凤翔府及所辖县被安排的任务是供应木材。

    宋仁宗预计十月安葬于永昭陵,时间紧,任务重,为了按时完成任务只得征用上千名民夫参与砍伐树木及运输的工作。

    如今数月过去,砍伐工作已基本结束,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巨大的树干运往汴京。

    秋风瑟瑟,天气凉爽,苏轼却感觉浑身焦躁闷热,终日食不下咽。

    他看着上千名民夫拖着巨大的树干缓慢前行,心中难过至极。

    日积月累的拖拽工作,使得民夫们肩头衣衫渗出血来,伤口未愈又再度磨伤。

    圣命难违,他身为一方官员本应体恤百姓,如今却不得不督促民夫干活,心中极为惭愧。更糟糕的是赶上旱季,渭水干枯,除了完成伐木、搬运工作外,他还要召集人手一边挖土一边修筑沿岸的堤坝。

    苏轼每日看着凤翔府的百姓痛苦不堪,胸中悲愤难忍,却又无可奈何。他第一次感到做官的无助,之前改革衙前制度得到了韩琦的支持,后来改革税收又得到了蔡襄的支持,如今此事关系修筑皇陵,除了奉命行事,别无他法。

    终于,经过几个月夜以继日的努力,永昭陵所需木材尽数运走,凤翔府及所辖各县的官员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天,苏轼休息,带着阿正一同去山中游荡,顺便平复一下几个月以来压抑的心情。山中秋意正浓,景色奇佳,苏轼在山中闲逛着,或吟诗作赋,或游走赏玩,心中好不快活。阿正牵着两匹马紧随其后。

    两人走了许久,忽见一人身着白衣、策马疾驰,身后两名随从紧随其后。

    马蹄声惊起林中喜鹊,只见那两名随从弯弓引箭,一边策马行进,一边朝那鹊儿射去,连发数箭未中。再看那白衣青年双腿夹紧马腹,一骑绝尘而去追赶喜鹊。

    苏轼好奇心起,急忙上马追了过去,只见那人左手握弓,右手引箭,顷刻间满弦之箭飞出,鹊儿坠地。苏轼连连拍手称赞。

    白衣青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轼,将马儿驾至苏轼身前,道:“兄台过誉了!”

    苏轼道:“非也非也,阁下箭法了得,令人好生佩服。”

    “官人的箭法不比他差呀!”阿正突然插嘴道。

    “休得胡说!”苏轼呵斥道。阿正低头退后,不敢言语。

    白衣青年见苏轼举止儒雅,不像个练家子,将弓箭递给苏轼,道:“要不,这位兄台也试试?”

    苏轼摆手推辞道:“不行不行,我多年未练早已生疏了。”

    白衣青年听到“生疏”二字,豪爽地说道:“那就是会喽,我这人最烦婆婆妈妈之人,来,会就试一下!”

    苏轼却之不恭,只得接过弓箭。他闭目倾听,忽闻右侧鸟儿振翅腾起,转身飞箭而出,鸟儿中箭落地。

    白衣青年拍手喝彩道:“兄台好箭法!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苏轼将弓还给白衣青年的随从:“在下苏轼,字子瞻。”

    白衣青年笑道:“原来是子瞻兄啊,我常听家父提起你。”

    苏轼惊奇道:“你认识我?”

    白衣青年道:“我不认识你,但我爹认识你。”

    “敢问兄台的父亲是?”

    “在下姓陈名慥字季常,我爹是陈公弼。”(陈希亮,字公弼)

    苏轼听后惊呼:“陈大人!”

    陈慥见苏轼目瞪口呆的样子甚为滑稽,捧腹大笑道:“有这么意外吗?”

    苏轼震惊道:“你竟然是陈大人的衙内!”

    陈慥笑道:“有这么震惊吗?”

    苏轼点点头,心下思忖着陈希亮生性刻板怎么生出擅长骑射、性格洒脱的儿子来。

    陈慥见苏轼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苏轼待人坦诚,也不避讳,直言道:“季常兄和陈大人的性格相差有点悬殊呀!”

    陈慥仰天大笑:“大家都这么说。我爹嫌我放荡不羁,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说别人之事一般。

    苏轼觉得自己已经很豪爽了,没想到人外有人。两人骑马并肩而行,从用兵之道聊到古今成败之事,越聊越投机,可谓相见恨晚,一见如故。

    两家所住的官舍相距不远,两人路过陈慥家,苏轼对相谈甚欢、不忍回家的陈慥道:“季常兄赶紧回家吧,我们改日再聚。”

    陈慥点点头,刚一下马,忽然一名身材婀娜、长相秀美的女子从院内冲出,左手叉着腰,右手揪住陈慥的耳朵,呵斥道:“一天了,又去青楼和哪个行首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