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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劫后余生

    苏轼辗转反侧许久就是睡不着,坐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喝了几口,突然意识到家里为什么会有酒呢,八成是维康知道我今天出狱特意准备的吧。但是这瓶酒已经开过了,而且看分量应该喝了一部分。

    他扭头看着熟睡中的苏迈,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难道是维康这段时间太难受也学着借酒消愁了?想到此,他悲从中来,仰头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半瓶下肚,苏轼觉得头脑昏沉,拿起笔,随手写下《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

    其一,百日归期恰及春,余年乐事最关身。出门便旋风吹面,走马联翩鹊啅人。却对酒杯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此灾何必深追咎,窃禄从来岂有因。

    其二,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休官彭泽贫无酒,隐几维摩病有妻。堪笑睢阳老从事,为余投檄向江西。他写完摇摇晃晃地回到床边,倒头便睡。

    翌日。

    苏迈睡醒起来,见苏轼坐在桌边书写着什么,披了件长袍走上前,只见桌上堆了十几封信。他随时拿起一封,见封皮上写着“王定国亲启”,疑惑道:“你要给伯父、叔父们写信吗?”(王巩,字定国)

    苏轼放下笔,道:“这次众多朋友因我获罪,我实在心中有愧,所以写信表达一下歉意。”说完继续写了起来。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朋友们是否还能原谅自己。

    苏轼写了数十封道歉信,一直到中午才写完。写完道歉信后,他又写了封信给苏辙,传达自己想和他在陈州已故的文同家相会,并商量一下家人的后续安排之事。从汴京到黄州必然经过陈州,可是苏辙从南京出发到陈州的距离要比他从汴京出发到陈州距离远得多,不知道届时押送自己的差役们会不会允许自己等候苏辙几日。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先写信约一下,能见到更好,见不到也是无可奈何。

    写好后,苏轼、苏迈出门随便吃了些午饭。下午,苏轼带着苏迈前往京师被自己连累的朋友家登门道歉。

    翌日。

    十二月三十日。

    元丰二年的最后一天本应该一家人其乐融融围炉守夜,而苏轼、苏迈则漫步在寒风凛冽的御街之上。他们采买了些东西返回住所,御街一派祥和热闹的气氛,但与他们父子俩无关。明天就是动身前往黄州的日子了,苏轼看着灯火璀璨之景,长叹一口气,想着今生只怕再也不会回京师了吧。

    苏迈见苏轼突然停下脚步愣神,关心道:“怎么了?”

    苏轼回过神来,道:“没事,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苏迈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着。

    元丰三年。

    正月初一。

    御史台的差役们一大早便来到苏轼住处,押送苏轼离开京师。差役们一路上言辞冷淡,动作粗鲁,不过比之前被皇甫遵等人押送回京时相比还算客气。

    一行人来到汴河边,乘船而行。差役们将行李放到一间船舱后,快步来到苏轼、苏迈所在的船舱。苏轼正发着呆,突然几名差役走了进来。苏迈警觉地站了起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差役们对苏轼行了一礼,道:“苏官人,刚才一路上举止有失,还望见谅。”

    苏轼一脸迷茫地看着几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名差役道:“这段时间苏官人的遭遇我们都看在眼里。刚才在京师一路上好多眼睛盯着,我们也不敢对您太客气,免得被上头知道了,我们回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如今离开京师,也就没人管我们了,苏官人大可随意而为,我们只管将您送到黄州,其他的事上面没交代,我们也不会对您有所限制。”

    苏轼起身道:“多谢诸位。”

    差役回礼道:“苏官人客气了,您和苏小官人休息着,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离开了。

    苏迈道:“看来我们回去能轻松一些。”

    苏轼道:“是啊,之前我还担心抵达陈州时你叔父赶不过来,可能会错过。看他们这样子,应该会同意我们逗留几日等你叔父过来。”

    苏迈道:“还是爹运气好,赶上这几位差役押送,若是换了来时的那些就糟了。”

    苏轼感慨道:“是啊,也算是上天垂怜。”

    陈州。

    正月初四。

    苏轼一行人抵达陈州,准备在官驿入住。苏轼走到差役面前,放下骄傲,低声道:“我……我们可以在这儿多住几日吗?”

    一名差役道:“怎么了?”

    苏轼道:“我和弟弟苏子由约好了在陈州见面,商量一下我家人的后续安置问题。他还没到,所以我想等他一下,再行上路,不知可否?”

    差役爽快道:“多等几日又有何妨,反正上头又没规定我们何时将您送达。再说了现在天寒地冻,河面结冰,耽搁行程也是情理之中,上头也不好说些什么,苏官人尽管放心等着。”

    苏轼道:“多谢。不如我们去我亲戚家住吧,一来就算耽误久也无人知晓,二来也可以看望下我的亲戚们。”

    差役们表示同意,一行人又来到文家。

    正月初十。

    文宅。

    苏辙抵达文家。苏轼正在房中和苏迈聊天,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差役,应声道:“进来。”

    苏辙推门而入。苏轼看着门口的苏辙,先是惊愕,随即泪水夺眶而出,飞奔上前一把抱住苏辙。苏辙同样泪水潸然,紧紧地抱着苏轼。苏辙摸着苏轼瘦骨嶙峋的脊背,伤心道:“怎么瘦成这样了!兄长,你受苦了。”

    苏轼松开苏辙,用力挤出笑意,道:“没事,能活着见到你,一切都值得。”转念一想弟弟因为自己被贬为监筠州盐酒税,自责道,“都是兄长的错,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苏辙道:“我官职低微,本来就贬无可贬,如今担任监筠州盐酒税也区别不大,兄长切莫自责。”

    苏轼拉着苏辙坐下,道:“这段时间你们在南京怎么样,我这一大家子人给你增添了不少负担吧。”

    苏辙道:“兄长说这些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何来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