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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冰释前嫌

    阿七快步上前捡起书卷,递给呆若木鸡的王安石,低声道:“荆公,您没事吧?”

    王安石摆了下手,道:“我没事。苏子瞻现在在哪儿?”

    阿七道:“刚才有不少人在江边见到苏官人准备下船,不知道现在是在江边暂时停泊休息,还是打算入城。”

    王安石思索片刻,道:“牵上我的驴,我们去江边。”

    阿七震惊道:“荆公,您要去见苏官人!”

    王安石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见?快去牵我的驴,叫上阿六一起。”

    “好。”阿七应声离开。王安石致仕后时常身着布衣穿梭于大街小巷、田园山林,全无前宰相的架子,平时书童阿六、阿七常伴左右。

    阿六牵着驴在大门口等着,阿七准备去书斋叫王安石,没走两步,对方竟然拄着拐杖迫不及待地赶来了。阿六对阿七低声道:“荆公和苏子瞻不是政敌吗?他竟然要去见对方!”

    阿七耸耸肩,道:“谁知道荆公怎么想的。”

    王安石走了过来,骑上驴,阿六在前面牵着驴在王安石的催促下疾行,阿七在一侧跟着,三人一同朝江边走去。

    另一边,苏轼让王闰之等人在船上稍候片刻,自己和阿宗去城里找个落脚的地儿,再来接他们。

    两人缓步行进着,苏轼对阿宗道:“一会儿你去打探下荆公的家在何处,我想去拜访下。”

    阿宗愕然,结巴道:“荆……荆公!您……您要去拜访荆公!”

    苏轼对阿宗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笑道:“这次我们专门在江宁府停泊,就是为了去拜访他。之前诗案承蒙荆公搭救,如今脱身离开黄州,定要登门拜谢。”

    阿宗一直想不通王安石为何会上书营救苏轼,明明新法之人对他恨之入骨,也许读书人的脑回路和他这样的粗人不一样吧,转念一想,担忧道:“您想见他,他不一定想见你啊!”

    苏轼正要接话,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先是震惊,随即嘴角微扬,对阿宗道:“他想见我。”说着快步上前,走到正骑驴前行的王安石身边。

    王安石见苏轼主动迎来,喜上眉梢,在阿七的搀扶下,下了驴,拄拐站立着。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熙宁四年。如今已过十三载,一位两鬓斑白、满脸沧桑,一位风烛残年、老态龙钟,两人四目相对,面带微笑,久久注视着对方,内心百感交集。

    苏轼闲居黄州的这些年看淡了很多事,对于朝政是非对错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那种据理力争的执着。同时由于深入民间,他对于王安石推行的新法有了新的看法,虽然新法中确有不妥之地,但也有可取之处,不应全盘否定。他甚至幻想过如果新法、旧法能够有朝一日扬长避短,因地制宜,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观念的变化,让他对王安石的敌意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王安石经历了两次罢相,以及儿子王雱间接因自己而死,对于朝政早已心灰意冷,此生不想再过问,只求归园田居,颐享天年。朝政已不重要,政治立场自然也无关痛痒,苏轼在他心中只剩才华。

    苏轼眉头微微抖动,双拳紧握又松开,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子瞻今日敢以野服见荆公。”

    王安石双手抬起苏轼的双臂,笑道:“礼仪岂是为我辈所设,子瞻无须多礼!”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大笑起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安石邀请苏轼去家中小住,苏轼欣然前往。王安石骑着驴和苏轼朝半山园缓步前行着,阿七和阿宗回船舱接王闰之等人。

    随后的日子,苏轼与王安石畅谈古今、辩释论道。苏轼发现王安石学富五车,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博学,而王安石也发现苏轼和自己意气相投,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偏执,是个懂得变通,且学以致用的人,也难怪以前经常听闻苏轼在地方为官政绩斐然,不像有的书呆子只会死读书,为官生搬硬套教条。

    除此之外,苏轼将江宁府的大好河山游览了个遍,同时还不忘和朋友们饮酒作乐,吟诗作赋,生活十分惬意。

    一天,王安石突发奇想对苏轼道:“子瞻,我看你别走了,在这儿置办些田产房屋,以后我们时常相伴,岂不快哉!”

    苏轼道:“承蒙荆公抬爱,子瞻感激不尽。我也想留下来陪您,可是君命难违啊。”

    王安石道:“没事,我们先置办房产,等找到住处,你再向官家上书请求留下来。若是他不同意,我再帮你。”

    苏轼本来就不想去汝州,既然王安石盛情挽留,自然欣然答应,并开始着手买地购房,准备长居于此。他寻访多日,要不价钱太贵买不起,要不居住条件太差,无法入住,找来找去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

    这天,他依然扫兴而归,刚走到大门口,见王安石的家仆正送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出门,询问道:“荆公不舒服吗?”

    那家仆道:“荆公没事,是令郎病重,刚请了大夫,说看不了,小人准备再换大夫。”

    苏轼身形一震,飞奔至厢房,见王朝云坐在床边轻抚半昏迷状态的苏遁,快步上前,语气颤抖地问道:“遁儿怎么病了?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朝云站起身来,扑到苏轼怀中,哭泣道:“不知道,前段时间病情感觉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今天突然高烧不断,愈发严重起来,荆公派人先后请了城中最好的两名大夫都看不出端倪,这可怎么办啊!”

    苏轼看着床上出生未满一年的苏遁,心中绞痛,故作坚强地安慰着王朝云:“小儿的病本来就不是所有大夫能看的。没事,我看家仆已经出去寻医了,定会找到良医医治遁儿的。”

    王朝云点点头,撕心裂肺地哭着。苏轼轻抚其背,生怕一开口安慰,自己也会哭出声来。

    不一会儿,家仆又请来了一位专治小儿病的名医杜大夫,为苏遁诊治一番后,叹了口气,开了些药,道:“先吃几天看看效果吧,如果能熬过这两天就有救。”

    王朝云情绪激动道:“什么叫熬过这两天!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啊!”

    杜大夫道:“医者父母心,我自然希望救令郎,可是令郎已病入膏肓,只怕药石无灵啊!”

    苏轼震惊道:“怎么会这么严重,前几天明明还好好的。”

    杜大夫道:“那只是表象,看上去没事,其实病症潜伏在深处。小孩子各种脏器发育不完全,很难抵挡此病,只怕……”

    王朝云一把抓住大夫的胳膊,带着哭腔哀求道:“大夫,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杜大夫再度叹息道:“我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