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朝秦暮楚
数日后。
贾易上书弹劾秦观，乞求罢免其本月刚被任命的秘书省正字一职。
七月二十六日。
推荐秦观就任秘书省正字的御史中丞赵君锡突然倒戈，和贾易分别上书弹劾秦观。
晚上，苏辙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苏轼。苏轼甚为震惊，百思不得其解，对苏辙道：“少游是无愧推荐的，他怎么反倒去帮贾明叔？”（赵君锡，字无愧）
苏辙叹息道：“如今洛党羽翼丰满，势力非常大，赵无愧之所以这样，要不就是借机投诚，要不就是迫于贾明叔等人的压力。他身为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位高权重，贾明叔是他的下属，他没必要看贾明叔的脸色，我看多半是对洛党示好。”
苏轼道：“贾明叔巧言善辩，说不定无愧是被贾明叔言语所迷惑，并非出于本心。无愧向来和定国、少游等人交好，不然也不会推荐少游担任秘书省正字了呀！再说了，依照我朝惯例，被推荐者一旦被罢，推荐者需上书引咎辞职，他不会不知道。”（王巩，字定国；秦观，字少游）
苏辙道：“上书请辞只是个形式，走与不走全在于朝廷想不想借机让你走。你看那些请辞的，有几个最后走了？大多不都被朝廷拒绝而留下来了。”
说到此，他露出鄙视的神情，继续道，“赵无愧若一直立场坚定，支持洛党，那我倒也勉强敬重他。问题是，想当初，他还称赞兄长之贤，又和兄长的诸多朋友交好，还推荐少游任秘书省正字，这才过去多久，他竟见风使舵，就此倒戈。我怀疑他之前对你示好多半是看在太皇太后对你我恩遇有加的份上，如今贾明叔多次弹劾于你，而你又一心求去，他觉得你前途无望，便改投洛党，如此趋炎附势，真是让人看不起！”
这时，秦观突然来苏家拜访苏轼。苏轼单独见了秦观，和他聊了许久两浙西路的灾情，又吐槽了一番贾易不顾百姓死活，竟然说自己夸大其词，并表示自己对灾情的信息都是来自与杭州那边的诸多官员们的书信，大家口径基本一致，都在为百姓受灾而着急。既然提到了贾易，苏轼不免提及贾易和赵君锡弹劾秦观之事。
秦观没想到赵君锡会弹劾自己，对此震惊不已。
苏轼拍了下秦观的肩膀，劝说道：“少游，不如你上书请辞秘书省正字，以保全自己。”
秦观沉默不言。
苏轼知道秦观一直仕途不顺，好不容易在赵君锡的推荐下做了秘书省正字这个小官，自然非常珍惜，便不再提此事，聊起了别的。
两人相谈许久后，秦观才告辞回家。
七月二十七日。
秦观难以相信自己的推荐人竟然会弹劾自己，于是晚上来到赵君锡家拜访。
赵君锡心头一惊，因刚上书弹劾过他，对方就来造访，难免有些心虚，但仍故作热情地笑道：“少游找我有何事？”
秦观想着不能明说赵君锡弹劾自己，免得两人尴尬，于是对其说道：“我听闻贾御史在弹劾我的奏章上说‘邪人在位，引其党类’，这明显是针对作为推荐人的您啊！如今贾御史失检的行为非常多，御史中丞您何不快点写一封奏章先发制人弹劾贾御史，如此方能化解。”
赵君锡心念着，我昨日上书之事秦少游怎会知道，奏章只能三省的官员看到，这其中一定有告密者！他转念一想，苏辙现任尚书右丞，不就在三省的尚书省任职吗，奏章必然是被他看到了。他故意岔开话题，不再和他聊贾易之事。
翌日。
王遹来拜访苏轼，两人聊了许久，突然提到自己有点事准备去拜谒赵君锡。
苏轼道：“那你不如帮我带个话。两浙灾情如此严重，而贾明叔、杨子安竟然说传达灾情的人有夸大之嫌，欲令朝廷考察虚实，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给事中范大人、谏官郑大人、姚大人予以反驳，说应当先赈济抚恤，而不可用让人核实灾情的圣旨来变相恐吓官员，以免大家不敢如实上报。赵无愧身为御史中丞，怎能坐视一方生灵陷于沟壑，而一言不发呢？
还有，他举荐的秦少游被贾易弹劾，少游文学议论过人，他应该为朝廷爱惜此人，怎能联合贾明叔弹劾他呢！”
翌日晚。
王遹又来赵君锡家造访。两人落座后，王遹道：“子敏深夜造访实属冒昧。”
赵君锡知道王遹、秦观、王适都是苏轼的学生，王遹的兄长王适又娶了苏辙的女儿，虽然王适英年早逝，但毕竟和苏轼是姻亲。此等关系注定了王遹和秦观的关系非比寻常。秦观刚找过自己，王遹又来，只怕绝非偶然。赵君锡命人看茶后，问道：“子敏找我所谓何事？”
王遹将自己的所求私事讲述了一番，赵君锡这才放下戒备，继续与其聊着。自己的事说完了，王遹突然话锋一转，道：“恩师托我来给您带句话。”
赵君锡眉毛微挑，道：“哦？子瞻有何事要说？”
王遹道：“恩师托我转达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秦少游是您推荐的，少游文学议论过人，您应该为朝廷爱惜此人，怎能联合贾明叔弹劾他？
第二件事是，两浙灾情如此严重，而贾明叔、杨子安竟然说传达灾情的人有夸大之嫌，欲令朝廷考察虚实，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给事中范大人、谏官郑大人、姚大人当即反驳，说应当先赈济抚恤，而不可用让人核实灾情的圣旨来变相恐吓官员，以免大家不敢如实上报。
您身为御史中丞，怎能坐视一方生灵陷于沟壑，而一言不发呢？”
赵君锡沉默片刻，道：“你回去告诉子瞻，就说‘我知道了’。”
王遹心中疑惑，这算什么回复，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告辞。
八月初一。
延和殿。
赵君锡出列启奏道：“启禀太皇太后，上月二十七日，秦少游来拜见臣……”
他将秦观那日拜访之事简要诉说后，继续道，“臣与贾明叔二十六日弹劾秦少游，才过了一晚，他就尽得奏章大意，想必有告之者。秦少游访臣既去，没多久，王子敏又来造访……”
赵君锡对于当晚与王遹的交谈中苏轼问他为何不上书两浙西路灾情，以及苏轼请他爱惜人才之事闭口不提，将其他内容告知太皇太后。
他接着启奏道：“臣以为秦少游和王子敏用苏子瞻的威势来威胁臣，逼臣上书言事，想要离间台谏官。臣之前没有担任御史中丞时，秦少游经常与王定国游玩饮酒，臣也在旁，以为他们很熟。等到臣担任御史中丞后，王定国就迫使臣推荐秦少游。等到秦少游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后，贾明叔上书弹劾，臣这才幡然醒悟，于是也上书弹劾……”（王巩，字定国）
太皇太后如今已垂帘听政多年，在元祐数年党争中见识到了形形色色朝秦暮楚、反向倒戈的官员，一听赵君锡为自己当时推荐秦观辩解，心中大为不悦。低垂的帘子遮住了她写满怒色的脸，她听完赵君锡的弹劾，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这时贾易拿了本厚厚的奏章，翻开来，道：“臣有一事启奏！”
赵君锡瞟了眼，心念着，好家伙，这是写了多少字啊！
贾易上书弹劾秦观，乞求罢免其本月刚被任命的秘书省正字一职。
七月二十六日。
推荐秦观就任秘书省正字的御史中丞赵君锡突然倒戈，和贾易分别上书弹劾秦观。
晚上，苏辙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苏轼。苏轼甚为震惊，百思不得其解，对苏辙道：“少游是无愧推荐的，他怎么反倒去帮贾明叔？”（赵君锡，字无愧）
苏辙叹息道：“如今洛党羽翼丰满，势力非常大，赵无愧之所以这样，要不就是借机投诚，要不就是迫于贾明叔等人的压力。他身为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位高权重，贾明叔是他的下属，他没必要看贾明叔的脸色，我看多半是对洛党示好。”
苏轼道：“贾明叔巧言善辩，说不定无愧是被贾明叔言语所迷惑，并非出于本心。无愧向来和定国、少游等人交好，不然也不会推荐少游担任秘书省正字了呀！再说了，依照我朝惯例，被推荐者一旦被罢，推荐者需上书引咎辞职，他不会不知道。”（王巩，字定国；秦观，字少游）
苏辙道：“上书请辞只是个形式，走与不走全在于朝廷想不想借机让你走。你看那些请辞的，有几个最后走了？大多不都被朝廷拒绝而留下来了。”
说到此，他露出鄙视的神情，继续道，“赵无愧若一直立场坚定，支持洛党，那我倒也勉强敬重他。问题是，想当初，他还称赞兄长之贤，又和兄长的诸多朋友交好，还推荐少游任秘书省正字，这才过去多久，他竟见风使舵，就此倒戈。我怀疑他之前对你示好多半是看在太皇太后对你我恩遇有加的份上，如今贾明叔多次弹劾于你，而你又一心求去，他觉得你前途无望，便改投洛党，如此趋炎附势，真是让人看不起！”
这时，秦观突然来苏家拜访苏轼。苏轼单独见了秦观，和他聊了许久两浙西路的灾情，又吐槽了一番贾易不顾百姓死活，竟然说自己夸大其词，并表示自己对灾情的信息都是来自与杭州那边的诸多官员们的书信，大家口径基本一致，都在为百姓受灾而着急。既然提到了贾易，苏轼不免提及贾易和赵君锡弹劾秦观之事。
秦观没想到赵君锡会弹劾自己，对此震惊不已。
苏轼拍了下秦观的肩膀，劝说道：“少游，不如你上书请辞秘书省正字，以保全自己。”
秦观沉默不言。
苏轼知道秦观一直仕途不顺，好不容易在赵君锡的推荐下做了秘书省正字这个小官，自然非常珍惜，便不再提此事，聊起了别的。
两人相谈许久后，秦观才告辞回家。
七月二十七日。
秦观难以相信自己的推荐人竟然会弹劾自己，于是晚上来到赵君锡家拜访。
赵君锡心头一惊，因刚上书弹劾过他，对方就来造访，难免有些心虚，但仍故作热情地笑道：“少游找我有何事？”
秦观想着不能明说赵君锡弹劾自己，免得两人尴尬，于是对其说道：“我听闻贾御史在弹劾我的奏章上说‘邪人在位，引其党类’，这明显是针对作为推荐人的您啊！如今贾御史失检的行为非常多，御史中丞您何不快点写一封奏章先发制人弹劾贾御史，如此方能化解。”
赵君锡心念着，我昨日上书之事秦少游怎会知道，奏章只能三省的官员看到，这其中一定有告密者！他转念一想，苏辙现任尚书右丞，不就在三省的尚书省任职吗，奏章必然是被他看到了。他故意岔开话题，不再和他聊贾易之事。
翌日。
王遹来拜访苏轼，两人聊了许久，突然提到自己有点事准备去拜谒赵君锡。
苏轼道：“那你不如帮我带个话。两浙灾情如此严重，而贾明叔、杨子安竟然说传达灾情的人有夸大之嫌，欲令朝廷考察虚实，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给事中范大人、谏官郑大人、姚大人予以反驳，说应当先赈济抚恤，而不可用让人核实灾情的圣旨来变相恐吓官员，以免大家不敢如实上报。赵无愧身为御史中丞，怎能坐视一方生灵陷于沟壑，而一言不发呢？
还有，他举荐的秦少游被贾易弹劾，少游文学议论过人，他应该为朝廷爱惜此人，怎能联合贾明叔弹劾他呢！”
翌日晚。
王遹又来赵君锡家造访。两人落座后，王遹道：“子敏深夜造访实属冒昧。”
赵君锡知道王遹、秦观、王适都是苏轼的学生，王遹的兄长王适又娶了苏辙的女儿，虽然王适英年早逝，但毕竟和苏轼是姻亲。此等关系注定了王遹和秦观的关系非比寻常。秦观刚找过自己，王遹又来，只怕绝非偶然。赵君锡命人看茶后，问道：“子敏找我所谓何事？”
王遹将自己的所求私事讲述了一番，赵君锡这才放下戒备，继续与其聊着。自己的事说完了，王遹突然话锋一转，道：“恩师托我来给您带句话。”
赵君锡眉毛微挑，道：“哦？子瞻有何事要说？”
王遹道：“恩师托我转达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秦少游是您推荐的，少游文学议论过人，您应该为朝廷爱惜此人，怎能联合贾明叔弹劾他？
第二件事是，两浙灾情如此严重，而贾明叔、杨子安竟然说传达灾情的人有夸大之嫌，欲令朝廷考察虚实，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给事中范大人、谏官郑大人、姚大人当即反驳，说应当先赈济抚恤，而不可用让人核实灾情的圣旨来变相恐吓官员，以免大家不敢如实上报。
您身为御史中丞，怎能坐视一方生灵陷于沟壑，而一言不发呢？”
赵君锡沉默片刻，道：“你回去告诉子瞻，就说‘我知道了’。”
王遹心中疑惑，这算什么回复，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告辞。
八月初一。
延和殿。
赵君锡出列启奏道：“启禀太皇太后，上月二十七日，秦少游来拜见臣……”
他将秦观那日拜访之事简要诉说后，继续道，“臣与贾明叔二十六日弹劾秦少游，才过了一晚，他就尽得奏章大意，想必有告之者。秦少游访臣既去，没多久，王子敏又来造访……”
赵君锡对于当晚与王遹的交谈中苏轼问他为何不上书两浙西路灾情，以及苏轼请他爱惜人才之事闭口不提，将其他内容告知太皇太后。
他接着启奏道：“臣以为秦少游和王子敏用苏子瞻的威势来威胁臣，逼臣上书言事，想要离间台谏官。臣之前没有担任御史中丞时，秦少游经常与王定国游玩饮酒，臣也在旁，以为他们很熟。等到臣担任御史中丞后，王定国就迫使臣推荐秦少游。等到秦少游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后，贾明叔上书弹劾，臣这才幡然醒悟，于是也上书弹劾……”（王巩，字定国）
太皇太后如今已垂帘听政多年，在元祐数年党争中见识到了形形色色朝秦暮楚、反向倒戈的官员，一听赵君锡为自己当时推荐秦观辩解，心中大为不悦。低垂的帘子遮住了她写满怒色的脸，她听完赵君锡的弹劾，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这时贾易拿了本厚厚的奏章，翻开来，道：“臣有一事启奏！”
赵君锡瞟了眼，心念着，好家伙，这是写了多少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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