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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信口雌黄

    太皇太后猜想他又要弹劾苏轼,心情不悦,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讲!”

    贾易料想太皇太后不愿听他长篇大论地弹劾苏轼,于是先举了唐玄宗李隆基前期任用姚崇、宋璟、卢怀慎等,成就开元盛世,后期疏远正士,亲昵小人,任用李林甫、杨国忠乱政,造成安史之乱等事,以此暗示太皇太后如果阻止他进言就应了不虚心纳谏之名,以保证自己能顺利读完全部的奏章。

    果然,太皇太后没有打断他的话,任由他读着。贾明叔将唐朝事例陈述完后,话锋一转,道:“尚书右丞苏子由,外貌看似厚道,其实心机很深,比山川还要险恶复杂。巧言谄媚、灭绝人性,比蛇猪还不如……”

    如此长篇大论地将苏辙骂了一番后,稍作停顿,开始数落苏轼,“其兄苏子瞻昔日背离先帝之意,尚蒙皇恩宽宥,保全其性命,只将其贬逐,以满足众心。

    苏子瞻不自我反省,反而日益放荡傲慢。

    先帝驾崩后,苏子瞻作诗自庆,诗云‘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此诗在扬州上方僧寺所写,然后传播于四方。

    苏子瞻心中不安,又增添了另外两首诗,再颠倒其先后之句,题上元丰八年五月一日,从而告诉大家‘我托人置办田产,书信来报说田产已置办成功,故作此诗。’

    况且置办田产这等极小之事,何至于‘野花啼鸟亦欣然’!

    此时先帝山陵还未完工,人臣无不泣血哀号,苏子瞻买了块田竟如此欢欣雀跃,是何道理?

    又说‘此生无事,又遇丰收年’,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还有,他之前的策题不也涉嫌讥讽。”

    太皇太后面色不悦地看着贾易,道:“苏子瞻馆职考试的策题并无讥讽,那时吾已说过,休得再提!”

    贾易道:“但苏子瞻所作的《归宜兴留题竹西寺》这首诗却讥讽先帝无疑,实在罪无可恕!”

    太皇太后道:“吾没觉得此诗有讥讽之意。”

    贾易不依不饶地说道:“苏子瞻心胸狭窄,以提出异议来彰显自己出众,以自己和他人不一样来彰显自己卓尔不群。他追逐眼前利益,隐藏深远图谋。其学术出自战国纵横之术,是个十分狡诈的人!

    先朝实行免役法,他认为差役法为良法。等到官家复行差役法,他又认为免役法便民。他在杭州时,政务多以横行霸道来树立威信,颜章兄弟皆是无罪之人,他却将其刺青发配!

    杭州多年灾情甚轻,苏子瞻却夸大其词,说那里灾情比熙宁七年、八年还要严重。熙宁年间饥荒、疫病盛行,每十人中能死五六人,如今岂能比那时更多?

    他还曾建言兴修水利,皆是虚妄无实。而且苏子瞻还奏请疏浚治理西湖,乞赐度牒,将度牒卖钱雇佣民夫,听闻他还借了百姓什器畚插之类的农具,虐待使唤捍江厢卒一同来挖湖筑堤,在湖中筑的长堤用来游览观赏美景,于公于私都没有半点好处!

    监察官员畏惧强权,不敢触其锋芒,哪敢检举他的不法之举!

    如今被召还回京,他又聚集贪利小人,相互扬言圣眷隆厚,请求离京外任,以此来威胁官家和太皇太后,不让他做首相,就不会留下来!

    苏子瞻、苏子由必定想要兄弟二人专掌国政,尽纳蜀人,然后将亲信安排在重要职位上,再聚集众多小人,谋害忠良,用心险恶,会逐渐让国家覆灭!”

    八月初二。

    太皇太后将贾易和赵君锡的奏章交给宰相吕大防、刘挚。两人将奏章带回三省,苏辙看了贾易和赵君锡的奏章,甚为愤怒,生气道:“贾明叔胡说八道!”

    几名官员见状围了过来,道:“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苏辙指着贾易的奏章,道:“我兄长被李资深等人害得被贬黄州,没有俸禄,穷困潦倒,九死一生,我小侄儿生下来一年就死了,贾明叔竟然又想故技重施,以诗文构陷我兄长!实在可恶!”

    一人见苏辙气得满脸通红,安慰道:“放心吧,太皇太后自有定夺,不会轻易相信的。”

    苏辙指着奏章的一处,道:“他说我兄长在杭州横行霸道,还说颜章兄弟无罪,那两个恶霸要不是被我兄长发配,不知还要为害乡里多久!

    又说我兄长夸大灾情,我兄长在杭州时曾给我写信说过百姓受灾多严重,我看信纸上还有很多圆形的水渍,想必是他向我诉说此事时一想到百姓受苦不免潸然泪下,渐于纸上。

    兄长赈灾、免费施药、建造安乐坊,为了百姓把家底都快掏空了,竟然被贾明叔说得一无是处!”

    一人道:“这些政绩太皇太后也曾夸赞过,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信口雌黄,太皇太后岂会轻信?”

    苏辙越说越激动:“贾明叔还说兴修水利虚妄无实,那修的河道算什么,治的井算什么,疏浚的西湖又算什么!疏浚西湖挖出来的淤泥无处安放,运走还费钱费力,兄长急中生智,直接用淤泥筑堤,既方便了两岸百姓,又避免了淤泥堆放处变成滩涂,贾明叔竟然说兄长筑堤是为了游览观赏!真是岂有此理!”

    又一人道:“对了,之前我一位在杭州的朋友给我寄信还说过此堤。他说苏学士走后,杭州百姓将那条长堤命名为苏公堤,以感谢苏学士的所作所为。还有不少百姓立了苏学士的生祠,为他祈福。”

    苏辙看到奏章的最后,更加愤怒,道:“我兄长无心高官厚禄,只求清静,不然为何将我嫂嫂、侄子们全部留在杭州,自己回京赴任,这不明摆着他不作长久逗留之计,贾明叔竟然说我兄长以退为进,威胁官家和太皇太后,不让他做首相就不留下来!”

    众人安慰许久,见苏辙的怒气终于平息才各自散去。

    晚上。

    苏辙返回家中,将贾易和赵君锡奏章的内容尽数告之,问道:“贾明叔所言可是真的?”

    苏轼道:“确有此事,但是我让王遹造访并非有所请求,只是质问赵无愧为何如此。子由……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即日起就居家待罪。”

    苏辙摇摇头,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道歉。赵无愧这事无非就是我向你泄露朝政,你又传了出去,我改日负荆请罪便是,这个我们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贾明叔的奏章,我们须得想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