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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到途再来学校的时候,果然距离第二季度考核的规定日期只剩下两天。按照学校传统,下放考试时间后就不再上课,时间统一留给学生复习。几个自主学习室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好似晚会现场。

    这之前,大大小小的考试已经举办了不少,途无一例外是缺考并补考,成绩一如既往的高不可攀,却始终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奇怪的是,她不去上课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是没有来学校,而多半是像江淼他们在藏书馆撞见那次一样,漫无目的的游荡。

    江淼来学校复习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自主学习室里的人依然很多,几乎没有空座。偶尔结伴外出的学生低声议论着今天真是好运气,居然见到了传闻中的途。江淼顺着他们余光的方向看过去,见最后一排穿着纯白色上衣的女生,微低着头,似乎在发呆。

    桌子右角被轻轻敲了两下,途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金发男生略微兴奋的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有一种临界于憧憬和畏惧之间的情绪。

    “你……你好,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他指了指途旁边的空座位。

    途摇了摇头:“没有。”

    男生略略点点头就在那个位置坐下来,一副准备十足的样子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哥瑞夫·比安,是希图文学系第三学年的,学姐你的眼睛真好看,和我看的史诗作品里的插画一样。”

    途听了夸奖依旧是平静的神色:“我刚入学,不用叫我学姐。”

    “要论年级,你就是学姐。”哥瑞夫笑眯眯的,身上却自带着一种伤春悲秋的文学气质,一看就是潜心研读多年才能有的底蕴,“学姐好像不怎么来学校呀。”

    途似乎不太喜欢有人在身边这么喋喋休休问问题,却仍答了句是。哥瑞夫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只好直入主题的请求:“学姐,你来学校的时候我能不能过来找你?不会打扰你的,就是……我得写文学人物的分析概论,你的眼睛给了我很多灵感。”

    此等理由也算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但也符合他这种深深沉浸在自己文学世界里的人设。途似乎没见过有谁这么喜欢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点了点头。

    哥瑞夫欣喜若狂:“谢谢学姐谢谢学姐,那不打扰学姐学习了!”他热情卖力地告别,接着就风似的刮出了自主学习室。

    前排几个学生瞠目结舌地感叹了句什么人啊,也不知是指哥瑞夫上前和途搭话还是指他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请求。

    途若无其事重新低下头神游,这样煎熬般的举止真是不禁让人怀疑她是被强迫来学校坐在这里的。

    天色将近全黑的时候教室自动亮了灯,途划开显示屏,抬起头似乎是要看时间,却直直撞上另一个男生伸出手正欲敲桌角的动作,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男生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把手收了回去:“你好,我是江淼。”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和,途停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

    江淼对这样的答案有点意外,却还是惯常的敛下惊讶,坐到了她右边的空座上。途重新打开了信息窗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围人越来越少,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有系统程序运作的提示音,单调却不惹得厌烦。

    夜渐渐深了,江淼因为白天在家里补过觉不觉得困,反而越晚越精神。旁边的途显然没有这么充沛的精力,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要走的打算。江淼也不便多事去问,只在整理大纲的闲暇不时看她一眼,眼看女生越来越困,头发也蹭得乱蓬蓬的,倒是比清醒时平易近人很多。

    凌晨三点的时候,途趴在桌上彻底睡着了,长发顺着消瘦的肩膀微微滑下来,全息窗口未熄灭的光亮照出她长长的睫毛,那平日里因为眼瞳太耀眼而难被注意的细节。江淼学得累了停下来小憩注意到她,不禁有些疑惑她白明昼夜耗在这里是图什么。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U国领土偏北,突然刮起的夜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整个自主学习室一下子冷了许多。江淼迟疑了一下,终究秉承着一贯面面俱到的行事风格帮途关掉了显示屏(这时屏幕投影看起来正像是横切过她脑袋的样子,颇有些滑稽),拿起她脱下来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小心披到她身上。做完这些后,江淼走出教室吹了会儿风,以清醒复习得有点发胀的头脑,回来的时候顺便示意请两个坐得近的学生把窗户关上。

    途似乎睡眠很浅,不到两个小时就又迷迷糊糊醒过来。大概刚起来有些冷,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将之穿严实了。江淼正在做笔试模拟题,途一边唤醒显示屏,一边轻声道:“谢谢你。”

    江淼摘下耳机,声调只有淡淡的温和,带着后半夜生物钟不调的微倦:“在这里待太久,小心身体受不了。”也不影响手头答题的速度。

    途从他说话起就转头盯着他的窗口,表情却是过分地认真,简直有种小孩子聆听长辈教诲的错觉,听他说完了才回答:“第十七题错了。”

    江淼停了做题,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稍稍浓了点:“是吗?我都没发现。”

    途没有回答,迎着他的目光毫无躲闪之意,却出奇的没有攻击性,显得那双异色的眼瞳都自然了不少。两个人默不作声的互相瞪视了一会儿,途站起来划掉投影:“我走了。”

    江淼好整以暇地向她告别:“注意安全,再见。”

    途没说什么,穿过一列列桌椅的空隙走了出去,并未回头。江淼也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三秒,就重新低头戴上耳机,把题目换到了十七。

    第二天直到晚上途才露面,比江淼来得晚许多。生物系逃课惯了的系第一居然接连两天来上自习实在是个稀罕的新闻,幸而晚上人少,还不至于太嘈杂。不过眼看考试临近,通宵复习的人也多了许多,江淼周围坐满了同系的人向他临时求救支招,途只走进来的时候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淼正看着显示屏上的一组数据,并未注意到她。途随便找了个离人远的位置坐下,打开个人系统后就照常发呆。

    江淼耐心解答着周围人的疑难困惑,时不时甚至要翻回去把课堂上的内容转述一遍。虽说教学往往是教者比学者更受益,这些基础的知识对他而言却实在起不到复习的作用。但毕竟答应了别人要帮忙,总不能突然反悔。

    常有人困惑江淼事事顺遂,到底是怎么养成了善于忍耐包容的性子。他的职业分析里没有“不建议从事”这一类别,他过于非自我的风格使得以性格喜好为先决条件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非要说得难听,他是一个圆滑到忘我的人。

    又讲完了一个不太易懂的知识点以后,江淼留下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坐得最近的一个同学却神秘兮兮凑上来问:“你见过途吗?生物系第一那个。”

    江淼正抓紧空闲时间做自己的复习:“见过几次,怎么了?”

    “哇,见过几次啊,”同学把“几”字咬得分外重,“我还说,她也来自习了,让你看看呢。”

    “哪儿?”江淼忙里偷闲抬起了头,顺着同学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途坐在前面,还是和昨天一样的状态,昏昏欲睡趴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就已经又嚷嚷着不明白让他再讲得详细些。江淼收回了目光重新讲解,一时也顾不得想别的事。

    这一夜算是闹哄哄的,亡羊补牢的学生们都几乎陷入癫狂。快到半夜的时候,江淼忽然说有点冷,坐在窗户附近的人都善解人意地起身去关。

    途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睡得很不安稳,窗口投影横穿过脑袋,被不少看见的人偷偷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