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浮壁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记忆提控与修控技术总览---]

    “---第四分系

    1/4.61发研——控选性记忆清除

    UKK代据:OML.4.1.1.9--th

    可控性:48.62%

    据投入应用规模:15.96%

    损害及抗性研究:

    ①受遗传因素影响:26.05%

    ②抗性:76.44%

    ③损害性:31%

    可逆性:29.09%

    数据及参考详析:……

    导向因子评估……

    ……”

    繁乱的数据在全息屏上不断重复的滚动,明亮洁白的圆桌边缘映满了红色的反射光。桌前坐满了人,穿着形式各异的实验服,并且一看就是人群中天赋偏高的那一类。

    这些难看的数据一遍遍播放无疑是一种嘲讽的意思,不得关闭的指示,众人也幸灾乐祸的旁观这一场面。

    最后终于有人轻声笑出来:“阿克兰教授,你这七个月成果很斐然嘛。”

    阿克兰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谁不知道你闲了几个月,心态不平衡就出来咬人了?”

    “心态不平衡?我要是做出这种成果才不平衡呢,哦不对,是根本没脸再见人了。”

    他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哄笑。实验数据不会骗人,看得出来阿克兰的结果不够让人信服,甚至不够让人尊重。

    阿克兰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那个人的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记恨这个项目油水多又没分给你,眼馋肚饱不懂得知足的东西,天天打着别人项目的主意,捡漏还捡出优越感了!”

    平白被骂,后者的脸色也不再好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坐在最上首的人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争吵、讥笑应声而灭,四周静得有点诡异。

    愤愤不平又有所忌惮的视线交汇又错开,这些怨念的承受者正面色如常的调出几组新数据。这是一个穿着实验室最常见的白色大褂的女人,太年轻了,说女生才更为确切些。年轻即意味着轻躁,她夹在这群难缠的天才当中,给人以力不从心的错觉。

    一组看上去客观得多的数据被定在阿克兰上方,但不是为了让他本人看得更仔细,而是让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这里。那些鲜红色的代码看上去就像用另一种语言写就的判决书,被悬在死刑犯头顶的变态乐趣。

    “阿克兰教授,”女生终于开口,语调微微发沉,“这是之前对你的项目进度预测,最保守预测。”

    “实验难度大,他们随随便便乱算,能说明什么?……教授。”看得出来,伏低做小的叫一个女生“教授”是件不好忍受的事情,尤其是阿克兰这样不情不愿地补充。由此也可见得女生的确威望不足。

    女生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并示意他坐下:“但我注意到,你接管这个项目的七个月里,保留很大。”更多的图表和统计曲线跟着她的语速依次呈现,“你篡改计时日志并压缩实验记录,实验品则故意挑选之前因失误而造成脑损伤的小孩子,有些连话都不会说,而且注射药物让他们看起来正常,对吧?”

    她略一偏头,离她最近的两个人迅速起身,抓起一直等在门口的几个孩子做定性检测。那与其说是孩子毋宁说是物品,又粗又长的针头扎进脊柱连基本的应激反应都没有,然而端坐在桌前的天才们都无动于衷,理所当然的等待着结果。

    等待试纸变色的过程也许很缓慢,对于阿克兰的一生而言。做检测的人面无表情地向大家展示试纸,并念出药物的名字。

    女生懒懒的支起手来看别的项目汇报,似乎阿克兰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平静的宣判了一句:“你给他们打了多少,算个总量,也给自己打一针吧。”

    阿克兰难以置信地看向女生,但这场独角的对峙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一分钟后,其中一个刚才做检测的人已经拿了两支针管走近他,一丝不苟的全部注入了他的身体,整个过程动作规范、流畅,甚至优美,宛如机械。不等药效发作,已经有防卫人员鱼贯而入,佩戴枪械,把这惨无人色的可怜虫和那些实验品带了出去。

    行刑的两个人冷漠依旧,归了座。

    “看来脑领域的研究是不能多做,看他,好好一个人就被逼疯了。”门未彻底关闭前阿克兰荒诞的笑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静得像坟墓的室内只有女生虚假的叹惋和她操作信息窗口时的微末电流声。她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在之前与阿克兰争吵的人身上,“之后你来做吧。”

    被选中的幸运儿脸色青了又白,但还是起身道:“好的,教授。”

    “着重注意可控性、可逆性、导向因子可行性,”她微微迟疑了一下,“损害性能降就降,投入应用的事暂缓吧。”

    她说的时候这位新负责人正把这些事项都记了下来,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

    女生冷静而满意的点点头,把手里一直在操作的界面推给他:“这是阿克兰真实的实验数据和计时日志,加密文档里是他的个人密码,解密指令是你的个人密码,”她停了停,在大多数人惊悚的注视下又找补了一句,“开主机那个,别弄错,散会。”

    没人再敢停留,都尽可能快的退出了房间。助理走进去时女生正拿起刚才做过检测的试纸放到鼻尖轻嗅。那已经是足以致幻的剂量,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教授,去哪里?”

    女生扔下试纸:“中庭。”

    “好的,那我先去把喷泉关掉。”助理匆匆而去,女生将显示屏一个个关闭,最后只剩下一开始的研究进度被定格在黑暗的正中心,发着残忍的红光,如同蛰伏的恶魔。

    同一时间,西帕正在进行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季度考核。这是西帕历史上第一届没有完成全部季度考核的学生,信息库被盗的风波平息下来以后,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完成这么多考试。事实上,就连这一次都是极力压缩考试时间后的成果。

    为了这样一次意义不大(且极具形式主义作风)的考试牺牲复习时间,在学生中引发了尤为强烈的不满,季度考核风评被害,一时之间学年里怨声载道。

    有一部分个性鲜明的学生直接请假不考,在家里继续个人的复习计划,这也导致了排名和评分都失去参考价值。当然,这样做的学生大多家世显赫,不在乎季度考核对毕业大考的影响,甚至干脆不在乎毕业大考本身。反正从西帕毕业的名声已足够响亮,他们既不缺资源,也对那个愿望毫无执念。

    大多数人则对这些娇贵的反抗乐见其成,他们巴不得少一个人竞争,巴不得学校评分不那么公正,这其中或许有取巧看运气的成分,比起森严而无尽头的出路,却还是泛出多一丝丝的活气。

    学校对此作出的回应、或者措施是,此次季度考核的成绩将不计入毕业大考的任何评判标准里。

    据后来专门研究教育和社会阶级属性的学者们分析,西帕百年来头一遭打破传统不惜破坏考试规准,远不止是为了维护一次公平那样简单。这实质仍是对这一纪阶级制度的深刻维护,拒不接受投机行为,其实是在捍卫根本的不公平,防止轻而易举的阶级跃迁。

    但在这个时候,人们还想不了这么深,也不会去想,甚至不关心。仅仅只是一个学校的考试调整,也仅仅只是罢考者洋洋得意,老实考试的人啼笑皆非。

    江淼也是这次考试中叛逆的一员,考试那两天被他用来去市周边的一条旅游线闲逛了,知道考试调整之前并不愧疚,知道以后也仍然平静。江淼是那种虽然优秀但对自身没有苛刻要求的人,这里的苛刻指的是世人强加在天赋异禀者身上的超高标准。他本性更看重自己的定义,却总是能很好的协调两者之间的关系。譬如这一次罢考对于他的仰慕者而言,也只是使他更具有魅力的、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叛逆而已。

    他在学校里少有独处的时候,这些日子里他有时候在一大群求他救急的学生中间出神想想别的事,不管这里的日子怎样,休学的那一年怎样,都是已经过去和即将过去的事情了。

    江淼自己的生活,他的未来,古老的贵族、江家继承人必须要光华夺目的一生,虽然还没有确定,却是完全可以想象的。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清贵而富有风度的政治家,先为自己打造一身耀眼的功名,然后再退守后方延续江家的后继。那样的日子也许无聊,但不涉及喜恶,也完全可以忍受。

    毕业大考,实践实习,家族婚姻,所有这些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毫无必要负担、更无必要烦恼的。譬如他拿到前三名的愿望,能为他发挥的最大价值也只是允许他从西帕的纸质藏书里挑选一本而已。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这些都只是一种不存在期待的常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