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到克里奎特后，江淼和途首先应付了一波关切问候的狂风骤雨。普瑞蒂蒂对于自己这两个实习生（尤其是途）本来就喜爱，看到走时候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却伤痕累累回来，简直闹起老顽童脾气，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假放得不对。
所里也对他们提起西帕要派学生过来的事情，显然学院已经打好招呼，将这次贸然来访粉饰为两国学术界前备与后备力量的友好交流。来访名单也已经敲定，其中比较眼熟的是江淼毕业后接替他学生主席的欧阳，和学校里勉强算是与途相熟的哥瑞夫·比安。其他不太认识的人大概是负责对接西帕的其他同批实践生。不过来的都是学生，他们打的旗号本来就牵强，如果派普特这样的教授过来就有些过分了，名声上也不会好听。
对于西帕对学生信息的掌握居然能精确到他们人际往来的动向和对象，江淼一点不惊讶。西帕如果做不到这些，也只能算是徒有虚名了。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阿北。自上次分别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北居然又一次联系他，说自己还有几天要到A国首都出差，询问他到时方不方便一聚。
如此频繁的联系如果不是出于他在坦白与隐瞒之间的两相矛盾，就只能是因为闲。但以阿北如今过的那种日子，有可能闲吗？有可能闲到天天联系学生时代不算多亲密的校友吗？
江淼不是不知道自己背后的江家对于身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正因此他一向能够察觉到别人的接近。不过像阿北这样明明有求却不肯开口的例子并不多见，以他的成熟、贫乏、对西帕的反叛，这样目标坚定的人当然不可能因为脸面而耻于低头。
何况，江淼又不排斥名利场上的利益互换。
江淼回复阿北说，过几天西帕的学弟学妹也要来克里奎特，到时候大家在外面见，结束后他们可以好好聊聊。
江淼这样说是在帮阿北缓和与西帕的关系，毕竟能进学院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晦涩的人脉，对于阿北，分量不言而喻。阿北自然也明白其中深意，于是回复说可以，时间随他们的行程而定。
西帕访学团（这是他们的名义）到达克里奎特，所里并没有非常的轰动。每天都有多少各国顶尖的人才在这里出没，几个还看不出前途又明显来意不善的学生当然不值得研究所大肆铺张。不过为了表现国际上的待客之道，实习生们和几位用来撑场面的学者还是在会客厅热情接待了他们。
访学团预计在研究所待三天，这已经是两国磋商后的最长期限。但虽然叫着这样的名字，所里的参观流程却只包括一些对外开放的区域和无伤大雅的生活区，范围之严格，连本来下放给实习生的权限也暂时取消了。
行程安排里的“访”都如此苛刻，“学”自然是完全没有。不过这种访学经历本来也就是形式主义，试想毕业以后简历上轻飘飘的一笔：在校期间曾于克里奎特研究所访学。两大强国的两大门面装点，含金量自在人心。何况访学团的目的本不在此，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访学团到达克里奎特的时候，实习生和初级学者们已经齐聚会客厅等候。工作人员把学生们一带进去，气氛就融化为无限友好的一汪春水。
哥瑞夫看到途，立刻喊了一声“学姐”，眼睛亮晶晶的，毫不吝惜将赞扬之词一口气砸在她身上，态度热络也不显客套，显然途毕业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途难得温和，话虽不多，也没有冷淡的模样。
“江淼。”欧阳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喜悦，不过也仍然是得体的微笑着，先叫了江淼，然后依次叫了一圈学长学姐，这时候的全名听上去就很亲厚。
欧阳出身Y国与江家实力相当的古老家族，入校没有透露自己的全名，只知道是欧阳家的长女。两家之间一直沾亲带故，从小也有接触，不过到现在年轻一辈已经弄不清楚严格的辈分。
将近半年不见，欧阳依然穿着亮眼的红衣，却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情绪外露，而开始慢慢具备了贵族标配的虚伪面具，眼神冷厉，锋芒也盛，一时居然有些看不出是没毕业的学生。
不难理解，七大国的这么多家族里，将家族名誉看得高于一切的子弟不在少数，欧阳入校后坚持强调自己的姓氏而隐去本名，亦表明她对家族的热忱和自傲。已经成为学生主席的她自然有显露锋芒的资本，毕竟能在西帕崭露头角的任何职位都和传统学校不可同日而语。
短暂寒暄之后，学者们借口还有研究就挨个离开了，把空间留给西帕新老学子友好交流。门一关上，年轻学生们便不屑于继续强装笑容，室内冷僻不少。
“江淼，你能和我来这边一下吗？”欧阳笑着抛出正题，江淼点头，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哥瑞夫的声音也犹犹豫豫起来：
“学姐，我也有点问题想和你谈一下。”
途回答：“嗯，你说。”
这两个人已经开了头，其他学生也就不装了，会客厅很快两两散开，这里空间很大，所以他们彼此之间也隔着很远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明显是不想被第三方听到谈话。
“普特教授想知道研究所有什么最新发现。”欧阳省去一切不必要的寒暄。
“没有。”江淼依然维持着礼节的到位，“实践实习的权限不足，普瑞蒂蒂教授也没有相关研究可供打探。”
欧阳自然察觉不到江淼掩饰极好的不悦情绪：“学院给你们提供这么好的实践资源，应该尽力而为啊。”
“我能力所限，教授不认可天经地义。”江淼谈笑间便把立场退了一大步，“但他老人家一生心血，既然有所怀疑，我自然全力查证。”
欧阳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似乎想不到江淼会直接问学院到底在怀疑什么，偏偏他话里话外表忠诚，又挑不出字句上的冒失。这样一停顿，谈判就失了气势，她半晌才答：“学院相信你们只要用心，纸总包不住火。”
“我们不是在讨论尽力的问题吗？”
两人以目光对峙了一会儿，欧阳说：“果然要劳动江小公子办事难如登天，算学院看错了人，只是既然身上有未来接管家族的重任，也要为自己的履历和实践结题着想一下。”
江淼表情和语调都是淡淡的：“欧阳，拿家族和履历威胁别人之前，也要考虑人和人的处境是否相仿。”
他拿欧阳的痛处出来说事，显然是对方已经触及他的底线。可是Y国谁也不能不承认，江家和欧阳家的情况完全不同，欧阳或许需要在同辈的血雨腥风中杀出重围，每走一步都必须瞻前顾后不容错失，但这些却绑架不了江淼。
欧阳嘴角已经凝固，只剩本能支撑着它不掉下来，但目光已全数冷淡。其实她能在西帕达到如今的高度，外貌家世也一样不缺，单论个人而言，不见得就比江淼差。他不过是命好一点，他凭什么？
他们这边谈崩了，很快却发现其他几组也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果然学院对这些实习生的不满是一致的，不可能为了江淼一个人长途跋涉。江淼心想，这真是疯了，派这么多人进克里奎特打探，如果真的有疑点，却不肯透露，只让他们乱碰；如果只是草木皆兵，又不相信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更加荒谬。
想必学院来之前想得很全面，从他们派的人全是第四学年就知道，也只有毕业大考在即的学生才好拿捏指使。事已至此，底牌不得不亮，欧阳象征性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内情。
“负责数据库重开的那二十多个专员被行业封杀以后全部转移到了A国。”
所里也对他们提起西帕要派学生过来的事情，显然学院已经打好招呼，将这次贸然来访粉饰为两国学术界前备与后备力量的友好交流。来访名单也已经敲定，其中比较眼熟的是江淼毕业后接替他学生主席的欧阳，和学校里勉强算是与途相熟的哥瑞夫·比安。其他不太认识的人大概是负责对接西帕的其他同批实践生。不过来的都是学生，他们打的旗号本来就牵强，如果派普特这样的教授过来就有些过分了，名声上也不会好听。
对于西帕对学生信息的掌握居然能精确到他们人际往来的动向和对象，江淼一点不惊讶。西帕如果做不到这些，也只能算是徒有虚名了。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阿北。自上次分别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北居然又一次联系他，说自己还有几天要到A国首都出差，询问他到时方不方便一聚。
如此频繁的联系如果不是出于他在坦白与隐瞒之间的两相矛盾，就只能是因为闲。但以阿北如今过的那种日子，有可能闲吗？有可能闲到天天联系学生时代不算多亲密的校友吗？
江淼不是不知道自己背后的江家对于身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正因此他一向能够察觉到别人的接近。不过像阿北这样明明有求却不肯开口的例子并不多见，以他的成熟、贫乏、对西帕的反叛，这样目标坚定的人当然不可能因为脸面而耻于低头。
何况，江淼又不排斥名利场上的利益互换。
江淼回复阿北说，过几天西帕的学弟学妹也要来克里奎特，到时候大家在外面见，结束后他们可以好好聊聊。
江淼这样说是在帮阿北缓和与西帕的关系，毕竟能进学院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晦涩的人脉，对于阿北，分量不言而喻。阿北自然也明白其中深意，于是回复说可以，时间随他们的行程而定。
西帕访学团（这是他们的名义）到达克里奎特，所里并没有非常的轰动。每天都有多少各国顶尖的人才在这里出没，几个还看不出前途又明显来意不善的学生当然不值得研究所大肆铺张。不过为了表现国际上的待客之道，实习生们和几位用来撑场面的学者还是在会客厅热情接待了他们。
访学团预计在研究所待三天，这已经是两国磋商后的最长期限。但虽然叫着这样的名字，所里的参观流程却只包括一些对外开放的区域和无伤大雅的生活区，范围之严格，连本来下放给实习生的权限也暂时取消了。
行程安排里的“访”都如此苛刻，“学”自然是完全没有。不过这种访学经历本来也就是形式主义，试想毕业以后简历上轻飘飘的一笔：在校期间曾于克里奎特研究所访学。两大强国的两大门面装点，含金量自在人心。何况访学团的目的本不在此，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访学团到达克里奎特的时候，实习生和初级学者们已经齐聚会客厅等候。工作人员把学生们一带进去，气氛就融化为无限友好的一汪春水。
哥瑞夫看到途，立刻喊了一声“学姐”，眼睛亮晶晶的，毫不吝惜将赞扬之词一口气砸在她身上，态度热络也不显客套，显然途毕业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途难得温和，话虽不多，也没有冷淡的模样。
“江淼。”欧阳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喜悦，不过也仍然是得体的微笑着，先叫了江淼，然后依次叫了一圈学长学姐，这时候的全名听上去就很亲厚。
欧阳出身Y国与江家实力相当的古老家族，入校没有透露自己的全名，只知道是欧阳家的长女。两家之间一直沾亲带故，从小也有接触，不过到现在年轻一辈已经弄不清楚严格的辈分。
将近半年不见，欧阳依然穿着亮眼的红衣，却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情绪外露，而开始慢慢具备了贵族标配的虚伪面具，眼神冷厉，锋芒也盛，一时居然有些看不出是没毕业的学生。
不难理解，七大国的这么多家族里，将家族名誉看得高于一切的子弟不在少数，欧阳入校后坚持强调自己的姓氏而隐去本名，亦表明她对家族的热忱和自傲。已经成为学生主席的她自然有显露锋芒的资本，毕竟能在西帕崭露头角的任何职位都和传统学校不可同日而语。
短暂寒暄之后，学者们借口还有研究就挨个离开了，把空间留给西帕新老学子友好交流。门一关上，年轻学生们便不屑于继续强装笑容，室内冷僻不少。
“江淼，你能和我来这边一下吗？”欧阳笑着抛出正题，江淼点头，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哥瑞夫的声音也犹犹豫豫起来：
“学姐，我也有点问题想和你谈一下。”
途回答：“嗯，你说。”
这两个人已经开了头，其他学生也就不装了，会客厅很快两两散开，这里空间很大，所以他们彼此之间也隔着很远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明显是不想被第三方听到谈话。
“普特教授想知道研究所有什么最新发现。”欧阳省去一切不必要的寒暄。
“没有。”江淼依然维持着礼节的到位，“实践实习的权限不足，普瑞蒂蒂教授也没有相关研究可供打探。”
欧阳自然察觉不到江淼掩饰极好的不悦情绪：“学院给你们提供这么好的实践资源，应该尽力而为啊。”
“我能力所限，教授不认可天经地义。”江淼谈笑间便把立场退了一大步，“但他老人家一生心血，既然有所怀疑，我自然全力查证。”
欧阳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似乎想不到江淼会直接问学院到底在怀疑什么，偏偏他话里话外表忠诚，又挑不出字句上的冒失。这样一停顿，谈判就失了气势，她半晌才答：“学院相信你们只要用心，纸总包不住火。”
“我们不是在讨论尽力的问题吗？”
两人以目光对峙了一会儿，欧阳说：“果然要劳动江小公子办事难如登天，算学院看错了人，只是既然身上有未来接管家族的重任，也要为自己的履历和实践结题着想一下。”
江淼表情和语调都是淡淡的：“欧阳，拿家族和履历威胁别人之前，也要考虑人和人的处境是否相仿。”
他拿欧阳的痛处出来说事，显然是对方已经触及他的底线。可是Y国谁也不能不承认，江家和欧阳家的情况完全不同，欧阳或许需要在同辈的血雨腥风中杀出重围，每走一步都必须瞻前顾后不容错失，但这些却绑架不了江淼。
欧阳嘴角已经凝固，只剩本能支撑着它不掉下来，但目光已全数冷淡。其实她能在西帕达到如今的高度，外貌家世也一样不缺，单论个人而言，不见得就比江淼差。他不过是命好一点，他凭什么？
他们这边谈崩了，很快却发现其他几组也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果然学院对这些实习生的不满是一致的，不可能为了江淼一个人长途跋涉。江淼心想，这真是疯了，派这么多人进克里奎特打探，如果真的有疑点，却不肯透露，只让他们乱碰；如果只是草木皆兵，又不相信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更加荒谬。
想必学院来之前想得很全面，从他们派的人全是第四学年就知道，也只有毕业大考在即的学生才好拿捏指使。事已至此，底牌不得不亮，欧阳象征性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内情。
“负责数据库重开的那二十多个专员被行业封杀以后全部转移到了A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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