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天之后，克里奎特派全体实践生为西帕访学团送行。
启程时间是下午，中午用餐的地点、规格都彰显A国的友好邦交态度，甚至政府还安排了几位政府外交部员作陪。但宴会主宾不过是些刚毕业和快毕业的学生，所以整顿饭都只是走过场。
除了访学团和实践生，出席午餐的还有阿北以及远道而来的、欧阳的亲妹妹。
大部分人对阿北都有印象，即使不认识，也耳闻过他拒绝参加实践实习的传奇。而欧阳家次女据说是第一次出席社交活动，很惹眼。欧阳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并不亲热，但又主动引荐：“这是我妹妹眠树，从小不爱出门，这次刚好来A国旅游，听到贵国精英也来，所以想见见世面，叨扰大家了。”
一边说不爱出门，一边又强调旅游，言谈也不惧这样强的目的性会不会引人不适。宾客都是人中翘楚，自然听得出欧阳的明褒实贬，也自然无人点破。
与姐姐时刻强调家世完全不同，欧阳眠树似乎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姓氏，面对席上的敬称，还会专门笑着纠正：“叫我眠树就好了。”
这位年轻的女生有着更傲然的自我性，却平易近人，不摆任何矜持的贵族架子。不轻易见人这一点是真的，明明年龄相近，江淼也从没见过她。
只是欧阳家在Y国乃至整个贵族阶层，一贯都是这幅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做派，大家都习以为常。
她没有继承姐姐对江淼的敌意，态度礼貌、亲切却不殷勤，显然对他这种清高完美的富家子弟毫无兴趣。这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江淼注意到她对自己所处的阶级有一种反叛，甚至可以说是鄙弃。
在这么年幼的贵族小姐里，她还真不多见。不过大概因为年纪小不会藏心事，所以被人轻易解读，倒有点像是正处在青春期热血轻狂的问题少女。
但她对阿北十分青眼有加，虽然没有主动搭话，但每逢他开口时总是听得格外专注，目光也时不时落到他身上。只可惜阿北这次见面虽然正常应酬，却明显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姑娘的一腔孺慕。
午宴其乐融融，年轻一代在欢声笑语里共同畅想美好未来，席间没有人提一丝一毫的公事，功利在暗处。
江淼右胳膊还没有好全，吃饭一直在用左手，外交官知道他们出去休假受伤，颇为细致的问候了几句，还频频把容易夹的菜式转到他和途面前。后者情况要更坏一点，江淼本来建议她不用来，只是途拒绝了。
江淼也就自然而然对途多照顾了几分。两人座位并不相邻，交集一多就未免显眼。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实践生们已经见怪不怪，访学团却从来没见过江淼在一视同仁的周到之外对谁这么关照，一时多了几分臆测。
欧阳眠树借着年龄小的便利，问话十分直白：“听说江学长读书的时候就是万人迷，只是从来片叶不沾身，不知道现在毕业了有没有女朋友呀？”
她虽然笑容语气都得体，但如此唐突的问题实在像叛逆期。欧阳皱眉，不轻不重地斥了她一声没大没小。江淼不以为意，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
这个字一出，别说欧阳家两姐妹诧异，连阿北都侧目多看了他一眼。只有外交官因为不太知道这些贵族圈子里的事，所以面色如常地打趣了几句年轻真好。
哥瑞夫咳嗽一声：“这消息传出去，只怕不少人要伤心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不声不响的人物。”
比安家有过想和伊瑟斯兰多家联姻的打算，对方的理想目标却是江家，因为这件事情，两家多了不少龃龉。只是江家在婚事上的态度捉摸不定，之前还算积极往来，江淼受伤之后突然就绝口不提了。
虽然不提，江淼乍然有了心仪的女生，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伊瑟斯兰多二世，毕竟两人在Λ城有过一面之缘。
哥瑞夫不是完全不关心家族的人，有此一问更在情理之中。
江淼却没有多说的意思，举止如常，也未见他在眼神上有什么暗示。其他实践生虽然知道他与途的不同寻常，也不欲在这种时候多嘴。
用完餐，江淼他们依次送走外交官和访学团，临登机前访学团仍在语重心长叮嘱他们不忘使命。等飞机起航，欧阳眠树说自己还要去参观景点也先走了，离开前频频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她一走，阿北立刻看向途：“你说的女朋友是她？”目光没什么情绪，问的是江淼。整顿饭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途闻言抬眼，对峙之间，明丽的眼瞳毫无善意。
阿北和途一向不对付，从没见江淼因此为难，此时此刻也不过拍了拍阿北的肩膀淡淡调侃：“怎么刚一见面脾气就这么烈，不像你啊。”语气毫无责备，但也不热络。
“你……”阿北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咽下了。
实践生们已经准备回克里奎特，江淼略微转身询问途：“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途摇了摇头：“不了，晚上回去。”她随即向两人点头告别，阿北似乎不太情愿回应，她也不在意，拨开周围飘得乱七八糟的全息屏幕，很快离开了。
“你这是休假了？”江淼笑着问阿北，显然不想深入讨论上一个话题。
阿北没有执着，却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嗯，随便逛逛吧。”
江淼知道阿北有话要说，就顺水推舟带着他往机场对面去，理由是刚吃完饭，随便找家店休息一会儿。
于是他们进了一家咖啡店，这里采取无人化服务，全自动的机械式装修使店面看起来极其冷清。这种技术在Y国和U国也算是普及，只是远不及A国规模宏大，连郊区最不起眼的小店也能运用自如。
技术发展的不平衡一方面是七国之间心照不宣的掣肘，另一方面，也和前纪重建时的种种困境脱不了干系。平心而论，当年世界重建，领导人的确是花了最大的努力想要造福人民，只是随着这一纪的正式化，无数势力涌入、交错、对峙，自以为能控制全局的政府本来存着渔翁得利的想法，最终却只能被时代的畸变所同化，眼睁睁看着各方格局的确立，祸根深埋，无力阻止。
I国衰落、K国苦寒、F国不断的暴乱，以及在国际上完全隐身的L国，都是当年弊端次第暴露后的结果。在另外三国日新月异交相辉映的发展下，连基本技术都难以全面覆盖的四个弱国夹缝求生何其艰难，到了如今，已经是明知道祸患也无力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Y、A、U三国在经济、文化、科技上的参差，是各国领导人刻意造就并极力维持的现状。
距离上次见面不足月余，就连寒暄都没有几句话可说。无意义的套话过了两个来回，场面就陷入僵持。江淼知道阿北总会下定决心开口，也不想催促给他什么压力，于是转而去看窗外复杂的航线。
技术发展至今（虽然主要都是前纪的技术），天空对于人们来说已经像地面一样得心应手，只是空中交通系统投入应用再多年，每当人们仰望天空，都不得不感慨时代的发达和奇妙。这家咖啡店视野很好，能看到机场同时有几十架飞机起飞和降落，直达机场的高路艇更有经专家设计的极其高效的轨道，映衬着纯蓝色的天空仿佛画布，一如几百年前人类幻想的前景。
阿北终于开口：“我这次过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希望你知道以后，不会……”
江淼用轻松包容的语气重新参与交谈：“我这人你还不放心？”
“你知道，西帕对于个人信息的省察很宽容，我入校的时候，阿北是随意填写的假名。”他真正开口以后，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不少，大概秘密一直压在身上并不好受，“我的真名是”
他的话被天空中剧烈的轰鸣声打断了。江淼和阿北同时转头去看，白色的航迹线之间看不出逻辑，阿北随便激活了墙面上一个全息屏，对着动态航空参数图研究。江淼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也不知道阿北一个做前沿武器开发的人怎么能看懂飞行技术，他并没有问，只是安静等对方的结论。
好半天，阿北才抬头，表情有点诧异：“访学团的飞机又飞回来了，扰乱了几条航线。”
江淼也不解其中意思，但还是和阿北一起回到机场。很快访学团的人就出现在了登机口。因为往返程的飞机都是国际专机，所以他们这一堆不符合规定的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出什么事了？”江淼率先问。
欧阳她们没料到江淼还在机场，但访学团人人脸上都写着不知名的惊愕，显然与此无关。
哥瑞夫往前了一步，声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战栗：“学长，西帕说学院内部爆发了感染，让我们先不要回去。”
启程时间是下午，中午用餐的地点、规格都彰显A国的友好邦交态度，甚至政府还安排了几位政府外交部员作陪。但宴会主宾不过是些刚毕业和快毕业的学生，所以整顿饭都只是走过场。
除了访学团和实践生，出席午餐的还有阿北以及远道而来的、欧阳的亲妹妹。
大部分人对阿北都有印象，即使不认识，也耳闻过他拒绝参加实践实习的传奇。而欧阳家次女据说是第一次出席社交活动，很惹眼。欧阳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并不亲热，但又主动引荐：“这是我妹妹眠树，从小不爱出门，这次刚好来A国旅游，听到贵国精英也来，所以想见见世面，叨扰大家了。”
一边说不爱出门，一边又强调旅游，言谈也不惧这样强的目的性会不会引人不适。宾客都是人中翘楚，自然听得出欧阳的明褒实贬，也自然无人点破。
与姐姐时刻强调家世完全不同，欧阳眠树似乎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姓氏，面对席上的敬称，还会专门笑着纠正：“叫我眠树就好了。”
这位年轻的女生有着更傲然的自我性，却平易近人，不摆任何矜持的贵族架子。不轻易见人这一点是真的，明明年龄相近，江淼也从没见过她。
只是欧阳家在Y国乃至整个贵族阶层，一贯都是这幅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做派，大家都习以为常。
她没有继承姐姐对江淼的敌意，态度礼貌、亲切却不殷勤，显然对他这种清高完美的富家子弟毫无兴趣。这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江淼注意到她对自己所处的阶级有一种反叛，甚至可以说是鄙弃。
在这么年幼的贵族小姐里，她还真不多见。不过大概因为年纪小不会藏心事，所以被人轻易解读，倒有点像是正处在青春期热血轻狂的问题少女。
但她对阿北十分青眼有加，虽然没有主动搭话，但每逢他开口时总是听得格外专注，目光也时不时落到他身上。只可惜阿北这次见面虽然正常应酬，却明显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姑娘的一腔孺慕。
午宴其乐融融，年轻一代在欢声笑语里共同畅想美好未来，席间没有人提一丝一毫的公事，功利在暗处。
江淼右胳膊还没有好全，吃饭一直在用左手，外交官知道他们出去休假受伤，颇为细致的问候了几句，还频频把容易夹的菜式转到他和途面前。后者情况要更坏一点，江淼本来建议她不用来，只是途拒绝了。
江淼也就自然而然对途多照顾了几分。两人座位并不相邻，交集一多就未免显眼。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实践生们已经见怪不怪，访学团却从来没见过江淼在一视同仁的周到之外对谁这么关照，一时多了几分臆测。
欧阳眠树借着年龄小的便利，问话十分直白：“听说江学长读书的时候就是万人迷，只是从来片叶不沾身，不知道现在毕业了有没有女朋友呀？”
她虽然笑容语气都得体，但如此唐突的问题实在像叛逆期。欧阳皱眉，不轻不重地斥了她一声没大没小。江淼不以为意，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
这个字一出，别说欧阳家两姐妹诧异，连阿北都侧目多看了他一眼。只有外交官因为不太知道这些贵族圈子里的事，所以面色如常地打趣了几句年轻真好。
哥瑞夫咳嗽一声：“这消息传出去，只怕不少人要伤心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不声不响的人物。”
比安家有过想和伊瑟斯兰多家联姻的打算，对方的理想目标却是江家，因为这件事情，两家多了不少龃龉。只是江家在婚事上的态度捉摸不定，之前还算积极往来，江淼受伤之后突然就绝口不提了。
虽然不提，江淼乍然有了心仪的女生，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伊瑟斯兰多二世，毕竟两人在Λ城有过一面之缘。
哥瑞夫不是完全不关心家族的人，有此一问更在情理之中。
江淼却没有多说的意思，举止如常，也未见他在眼神上有什么暗示。其他实践生虽然知道他与途的不同寻常，也不欲在这种时候多嘴。
用完餐，江淼他们依次送走外交官和访学团，临登机前访学团仍在语重心长叮嘱他们不忘使命。等飞机起航，欧阳眠树说自己还要去参观景点也先走了，离开前频频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她一走，阿北立刻看向途：“你说的女朋友是她？”目光没什么情绪，问的是江淼。整顿饭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途闻言抬眼，对峙之间，明丽的眼瞳毫无善意。
阿北和途一向不对付，从没见江淼因此为难，此时此刻也不过拍了拍阿北的肩膀淡淡调侃：“怎么刚一见面脾气就这么烈，不像你啊。”语气毫无责备，但也不热络。
“你……”阿北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咽下了。
实践生们已经准备回克里奎特，江淼略微转身询问途：“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途摇了摇头：“不了，晚上回去。”她随即向两人点头告别，阿北似乎不太情愿回应，她也不在意，拨开周围飘得乱七八糟的全息屏幕，很快离开了。
“你这是休假了？”江淼笑着问阿北，显然不想深入讨论上一个话题。
阿北没有执着，却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嗯，随便逛逛吧。”
江淼知道阿北有话要说，就顺水推舟带着他往机场对面去，理由是刚吃完饭，随便找家店休息一会儿。
于是他们进了一家咖啡店，这里采取无人化服务，全自动的机械式装修使店面看起来极其冷清。这种技术在Y国和U国也算是普及，只是远不及A国规模宏大，连郊区最不起眼的小店也能运用自如。
技术发展的不平衡一方面是七国之间心照不宣的掣肘，另一方面，也和前纪重建时的种种困境脱不了干系。平心而论，当年世界重建，领导人的确是花了最大的努力想要造福人民，只是随着这一纪的正式化，无数势力涌入、交错、对峙，自以为能控制全局的政府本来存着渔翁得利的想法，最终却只能被时代的畸变所同化，眼睁睁看着各方格局的确立，祸根深埋，无力阻止。
I国衰落、K国苦寒、F国不断的暴乱，以及在国际上完全隐身的L国，都是当年弊端次第暴露后的结果。在另外三国日新月异交相辉映的发展下，连基本技术都难以全面覆盖的四个弱国夹缝求生何其艰难，到了如今，已经是明知道祸患也无力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Y、A、U三国在经济、文化、科技上的参差，是各国领导人刻意造就并极力维持的现状。
距离上次见面不足月余，就连寒暄都没有几句话可说。无意义的套话过了两个来回，场面就陷入僵持。江淼知道阿北总会下定决心开口，也不想催促给他什么压力，于是转而去看窗外复杂的航线。
技术发展至今（虽然主要都是前纪的技术），天空对于人们来说已经像地面一样得心应手，只是空中交通系统投入应用再多年，每当人们仰望天空，都不得不感慨时代的发达和奇妙。这家咖啡店视野很好，能看到机场同时有几十架飞机起飞和降落，直达机场的高路艇更有经专家设计的极其高效的轨道，映衬着纯蓝色的天空仿佛画布，一如几百年前人类幻想的前景。
阿北终于开口：“我这次过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希望你知道以后，不会……”
江淼用轻松包容的语气重新参与交谈：“我这人你还不放心？”
“你知道，西帕对于个人信息的省察很宽容，我入校的时候，阿北是随意填写的假名。”他真正开口以后，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不少，大概秘密一直压在身上并不好受，“我的真名是”
他的话被天空中剧烈的轰鸣声打断了。江淼和阿北同时转头去看，白色的航迹线之间看不出逻辑，阿北随便激活了墙面上一个全息屏，对着动态航空参数图研究。江淼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也不知道阿北一个做前沿武器开发的人怎么能看懂飞行技术，他并没有问，只是安静等对方的结论。
好半天，阿北才抬头，表情有点诧异：“访学团的飞机又飞回来了，扰乱了几条航线。”
江淼也不解其中意思，但还是和阿北一起回到机场。很快访学团的人就出现在了登机口。因为往返程的飞机都是国际专机，所以他们这一堆不符合规定的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出什么事了？”江淼率先问。
欧阳她们没料到江淼还在机场，但访学团人人脸上都写着不知名的惊愕，显然与此无关。
哥瑞夫往前了一步，声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战栗：“学长，西帕说学院内部爆发了感染，让我们先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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