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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哑巴少年会说话

    滩涂在永乐村二里地外,说是滩涂也不全然正确,历年枯水期时方才露面,正值秋汛时节,滩涂已经被漫上来的河水吞没,陆淮没法像往常一样到滩涂捡些倒霉的鲤鱼回去,只好坐在河边草地上发呆。

    今年他可不敢靠得太近把脚放进河水里,黄龙老爷的脾气不甚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糟心事情,今年连永乐村附近的河流水位也异常的高。

    他直勾勾盯着水面,一个小竹篓在水面浮浮沉沉,这是陆青山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用家门口竹林里的竹子编成,依稀能够记起那个男人在他小时背着他爬皂树摘皂角,下河水摸鲤鱼。

    大约有十年光景,陆淮已经不记得那个突然失踪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了。

    村民们说得对,陆淮看起来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见谁都不说话,而且经常是闷头玩耍,一旦有人和他搭话他就会愣在原地,像是很努力地去思考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然后过一会儿他又去玩自己的,全然忘掉还要回答别人。

    陆淮不是哑巴,只是单纯的不怎么喜欢说话,他也记不住很多事情,只能捡自己心头要紧的来。

    好在陈老头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孙子有什么脑袋上的缺陷,一天乐呵呵的和把自己当做空气的孙子说话。

    反正说多少陆淮都记得,吩咐陆淮去买菜挖草药也没看到哪一次陆淮忘掉的,他对永乐村民们说的两个守村人的说法嗤之以鼻,程金有是真的痴傻,陆淮则不然,他聪明着呢。

    “噗通。”

    河里的小竹篓突然间沉了底,绑在陆淮手腕上的麻绳开始绷直抖动,有鱼撞进了竹篓里,这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年坐直了身子开始把麻绳往岸上扯,水流湍急,鲤鱼分量也不轻,如此之下以他的力气想要逆流把鱼篓提起来就显得不是那么容易了。

    与大鱼搏斗相当耗费体力,僵持过后陆淮松开了在胳膊上缠了不少圈的细麻绳,放鱼篓顺着水流飘出去些许距离,陆淮跟着鱼篓跑,渐渐地能够感觉到鱼篓里左右冲撞的家伙力气很快小了下来,麻绳时不时绷紧一下但紧接着松弛,最后陆淮慢慢收起麻绳,把鱼篓拖上了岸。

    哈,力气果然还是没我大!

    陆淮端起鱼篓朝里看,散发着微光的竹篓底部躺着一条还妄想反抗挣脱的鲤鱼,分量可不轻,这就是晚上的加餐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加上一条足斤足两的鲤鱼,足够陆淮把自己的小肚子吃的滚圆!

    想到这里,少年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永乐村民眼里的怪事之一,就是这不会钓鱼也不会捞鱼的小哑巴次次能用那个已经泛黄的鱼篓带着鱼回家,不管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总有渔获,似乎只要他想,这条大河支流下的支流永乐河就饿不着他似的。

    相比之下那些个常年下河摸鱼又无功而返的伢儿就逊色不少,时日久了,家中娘亲难免会提起此事,别看小哑巴不会说话,其实精着呢,要不他能回回逮到鲤鱼?

    伢儿们自然不忿,他们更愿意相信是陆淮的小竹篓有什么妖能邪力,放进水里就有鱼被迷了神智自己往里撞,为此他们常常在半道埋伏堵截陆淮,想要抢下陆淮的竹篓一探究竟,可是这外乡伢儿实在能跑,十次里有九次都能被他跑脱。

    好容易逮到一次把小哑巴团团围住按倒在地抢过鱼篓去看,日怪,捆束竹篾的麻绳已经破破烂烂,竹篓上的眼儿比自己裤子上的破洞还要大,登时没了去下河捞鱼的兴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以人多欺负人少本就胜之不武,再拿这抢来的破烂货去捞鱼,传出去岂不是堕了村子的名头?

    英雄好汉们物归原主,苦主小哑巴既不反抗也不苦恼,临了还问他们是不是想吃鱼,领头的村长家伢儿张林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不作回答,也没有过多为难小哑巴,只是后来这小子脑袋不灵光的说法就慢慢在村子里流传开了。

    在这富不起来但又饿不死人的年代,顿顿有鱼是永乐村民们认为老天爷对他们特别的恩赐。

    祖祖辈辈吃鲤鱼,黄龙上岸时尤其可见鲤鱼在岸上排兵列阵乱蹦的盛景,在外人看来这是件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好事,永乐村民们有苦自知。

    好东西吃多了都会觉得腻,更何况鲤鱼实在一般,不说狗看到鱼肉都打颤,单说陈老头,宁肯上山吃果子也不愿意再碰一口鱼汤。

    鲤鱼进篓后,陆淮低头看了看满是泥泞的草鞋,又看了看汹涌的河水,最终放弃洗脚的打算,把麻绳缠在腰间好几圈,打了个活节,然后迈开腿朝着下村的方向跑去。

    就在陆淮拔腿离开河流的下一息,水流拍击河岸的声音突兀响起,陆淮回头看了一眼,嚯,今天多捞了两条鱼,黄龙老爷生气了?

    陆淮紧了紧挂在腰后的鱼篓,在后腰的另一侧还挂着两条用草叶串在一起的两条大鲤鱼,嘴里念念有词:“黄龙老爷别生气,爷爷说明天有客人要来,让我今天多捞两条鱼回去,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河水汹涌不作回应,拍击河岸的声响反倒是更加凶猛。

    陆淮瘪了瘪嘴拔腿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如陈老头腹诽,他家孙子猴精猴精的,可一点儿也不傻,就是不爱说话,至于守村人这种大公无私的名号和责任,还是让程老三家的娃娃去承担吧!

    眼看着陆淮要走,河水拍岸声更加激烈,仿佛一只手从河底伸出向陆淮讨要被他带走的三尾鲤鱼。

    可陆淮带着鲤鱼越走越远,也没见那只手真个伸出来揪住他的领口,最后悻悻然安静下来,目送着少年溜上了坡,一转眼就消失在了乡间野路的尽头。

    折腾了半晌的河水复归平静,兀自流深,刚刚的吵闹似是在和少年做简短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