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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河东倜傥监水郎

    破晓时分,鸡鸣嘹亮,陆淮就早早起了床,先是在被窝里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有贵客登门,今天大抵要到下午才能去河边捞鱼了,于是他收拾好被褥后穿起布鞋走出了院门,想去找爷爷,客人来送药,他不能撇下客人到河边去,这是礼数。

    永乐村今天热闹的很,乡贤族老说是从县城来了一个监水郎到永乐河这边办事,没见过多少外人的下村人都跑过去一睹县城官老爷的风采,平日里那些个不愿意和下村来往的上村村民也都站在永乐河岸边不远处看着。

    噫,可了不得,那面容年轻身着蓝色官服的监水郎双脚凌空踩在水面上,崭新的官服官靴,腰间挂着块“河东监水郎”的腰牌,不论河水如何翻涌激荡都沾不到衣角、打湿靴子,这是平头老百姓能做到的?想来应当是在山上修行过的练气士,也就是山上下来的神仙!

    村民们看不懂,不敢靠近,可不影响他们两手拢在袖子里窃窃私语,消息灵通的族老们是严令村民乡民靠近河水的,一来是担心这些不懂啥规矩的晚辈后生们冲撞了朝廷派来的监水郎大人,二来是最近大河异象频发,距永乐村百里之外的长乐县城神柏峪那边更是声势惊人。

    这一条长达数十万里的大渎从骁洲以北积累起一个极大的潮头奔流而来,要撞进东海,蓄势数月之久使得整条大河水位高涨,流速甚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和海水潮头对撞,使得河堤溃败,流漫万里。

    潮头过境,整个蒲州水务衙门、使官和半数下属都赶去观礼,涉及到黄龙老爷东流入海的头等大事怠慢不得,两岸五洲都拿出了祭祖封禅时的耐心和敬意,要帮黄龙老爷安然度过这一关,作为和大河休戚相关、毗水而居的几国更是慎之又慎,国君们并不愿意看到水祸肆虐,自然是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各地都水监和朝廷水部在大河河道附近落脚扎营,严阵以待。

    那监水郎只身来此,可没有往日里县官大人下来寻乡那般前呼后拥的阵仗,他们身份特殊,职责所在,并不需要太多人手,大部分时候一地水患将起皆有预兆,分散在各地河流的监水郎往往只需要在河边运起自身所修水法,放缓流速,拓宽河道,配合水部加固河堤,让那潮头冲势渐次减缓甚至彻底消散,便可化解水患危机。

    暴躁的大河曾给各洲造成了多次惨痛损失,至今各洲王朝设立水部,下辖各地水务衙门,又另设一都水监,招纳大道亲水,适合修习水法的练气士进入都水监担任监水郎一职,配合朝廷封正的各路水神一同化解洪灾,因此监水郎常被人戏称为“官阶不高,本事不小”。

    陈老头牵着陆淮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岸边不远处看着监水郎从永乐河里右手在半空一捞,一小截河水就被牵引着绕过右手再落进了永乐河。

    李清神色凝重,显然此次大河入海不同往日,从那截被牵引的河水里,他察觉到了不同往年的暴躁和阴冷。他抬头四顾似乎想要离去,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永乐河规模不小,近些年来永乐河河神之位将会由谁担任,蒲州水务衙门已经有了几个候选,一经选出便会在大河王朝都水监上入了谱牒建立河神祠,塑造香火金身来协助大河王朝镇压此地河流减少水患。在此之前永乐河流经招贤里十四个村落也常遭水祸,一旦这次大河潮头没法平息,必然引发新的洪灾,届时招贤里两万人口的生死安危,就压在了他这监水郎一人的肩头,如果要以一己之力压下永乐河这条暴虐的“水龙”,势必是要跌境才能收场,至于跌境带来的诸多隐患,李清也只能一力承担。

    喟叹一声,李清脸皮一抽,有些担忧的看向东北方向,百里之外便是神柏峪所在,这次潮头如果在神柏峪没法化解,只怕包括长乐县城在内方圆数千里都会化作一方泽国,莫说是蒲州,甚至半个河东道都难逃一劫,因为大河入海的最后一个陆上拐口,就在河东道蒲州,就在神柏峪!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李清脸色有些苍白,进入都水监十五年,辗转大河王朝各地郡县河流勘探水文无数次,这回让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恐惧,河水的暴躁告诉李清,这次大河入海势必要撞开东海潮头,届时莫说两岸五洲,甚至有可能在河海对撞过后引起海水倒灌......

    数万年来九洲鼎立,河流万千,已经先后按照流域面积、流量、长度被山下王朝编订入籍,绘成山水图册。朝廷以河流等阶封正战死英灵、德行俱佳的逝去贤人为水神,江、河、淮、济四渎中的淮水与济水水神之位近些年来也有了眉目,有水神代王朝掌管水运只是时间问题,唯有江水与河水两条大渎始终神位空悬,何人能担此任,又该由谁来封正,各洲之间众说纷纭,没有水君镇压,对于彻底掌握两渎水运,使其再也无法引起洪水灾害,各个王朝委实有心无力。

    时日久了便有传闻,这两条大渎中早已诞生了先天精灵,不论是禹洲大河王朝还是骁洲大风王朝想以人王之位封正如此规模大渎就成了痴心妄想,而蒲州一地对于黄龙老爷的民间传说甚嚣尘上,也是因此而起。

    “这引水测流的法子近些年来是愈发精进了,看来大河王朝确实在意这次黄龙入海,登天之劫,前辈,那监水郎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今年大河的异象了。”外乡来的中年男人看着监水郎李清的神色变化,眯眼笑道。

    “黄龙将死,想借着这次撞海的势头入海登天,行逆天之举,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它每甲子蓄势撞海一次,万年来从未停止,哪次不是倾尽全力?

    就算这次打定主意要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要看东海是否忍得下这口气,东海之浩瀚,便是河水与江水齐发力也不能说撞海成功。”陈老头端着烟枪摇摇头,看着永乐河和监水郎默不作声。

    “齐衡,此次你来这里会停留多久?”过了半晌,陈老头开口问道。

    “少则三日,多则一月,师姐对陆淮的情况很是关心,黄粱丹只能保证他安然度过十年,不受烈火焚心的痛苦,十年期满,一旦确定陆淮躲过了那个劫难,我会立刻返回霜柏山复命。”外乡来的齐衡摸摸陆淮的头。

    “早上看过了小淮的体魄,这些年来祭井喂水没有出岔子,那股侵入五脏的火毒之气所剩不多,和师姐估计的一样,大约再有半年光景就可以彻底散去,只留一粒火种在心口,到时候您老想带陆淮去哪里都可以,霜柏山也非常欢迎你们做客,不老峰很适合养老,霜柏山虽是以丹道见长,也有师叔师伯兼修炼物一道,陆淮因祸得福,可以凭借这粒火种修行火法,学他父亲一般成为炼师。”

    “好的好的,求之不得,陆青山这个臭小子面子还是大嘛,不像我这老儿,他朋友多,混得开,能到霜柏山上安享晚年,传出去要酸死好些个糟老头子。”

    陈老头哈哈大笑,随后伸出手指向勘探水文的监水郎李清:“这伢儿测流观水的法子熟悉的很,好像是出身汪蛟老儿玄水宫一脉,早年间老头子还在山上晃荡时和汪蛟打过交道,喝过几顿酒,玄水宫这一脉都是倔脾气,大河撞海失败免不得江河翻腾,齐衡,我和你赌一顿酒,这小子守在这条永乐河的中流不会后退半步,怕是要吃大苦头。”

    齐衡看着李清开口道:“届时陈老前辈出手帮助这位监水郎,但有需要,齐衡自然不会作壁上观,不过我赌这条永乐河不会翻出太大的浪花。”

    “哦?这么自信?”陈老头眉头一挑。

    “各国都水监年后就已经发现了大河的异常,两岸各洲已经尽力拓宽河道,加固河堤,尤其是东海入海口,受各国国君邀请,诸多宗门大修士都已经齐聚东海,不敢说保证大河撞海成功,只希冀将撞海失败后大河各处溃决、河水倒灌的影响降到最低。

    以各国朝廷都水监为首,山上宗门为辅,齐力将溃决河水与倒灌海水引入新开凿出来的河道,此事还是可行的。”

    齐衡点头说道:“年后各洲各自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分别凿建一到三条运河河道,争取在一个月后潮头撞海前全部完工,一来能够帮各洲沿河沿海分担撞海的压力,二来漕运通达,也能增加各地货物周转运输,改善民生,一举两得。”

    “那就一个月后再走?”陈老头嘬了一口烟枪。

    “一个月后再走。”齐衡笑眯眯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