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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狭路

    狭路组织部派人进驻林业厅考察干部。这是任命提拔干部的前奏。

    组织部派出来的工作组,带队的人就是林松。机关处以上的干部都要谈话一次,服务公司也是处级单位,李满全也要被谈话。被谈话的那一天,是崔主任通知他的,定好时间地点后,崔主任就说:林组长是你老相识了。他明白崔主任话里的用意。这是在提醒他,他离婚的事渐渐厅里传开了,都知道他的前妻嫁给了林松。他没和崔主任多说什么,便挂掉了电话。

    谈话是在下午,他不早不晚地来到厅里三楼的会议室,会议室里没人。谈话是在会议室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里。谈话正在进行,李满全见会议室的桌面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已经有几个烟头了,他也点了一支烟。他到服务公司后,烟的质量明显提升了,抽的是中华烟。正在这时,组织处的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冲他说:是李总吧?他点点头。工作人员说:轮到你了。

    他被带到隔壁办公室。

    林松坐在一张办公桌后,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坐在林松的两侧。桌子对面有一张椅子,显然,那是被谈话人坐的位置了。

    他进门时,林松欠了一下身子,冲他笑了一下。他走过去,伸出手,林松似乎没料到,忙伸出手来。两人握了一下。林松客气地说:李总,坐吧。

    他坐下,望着林松,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似乎比以前胖了一些。林松也在打量他。

    林松就问:李总,最近可好?

    他笑着说:瞎忙呗,都是服务别人的活。

    林松看下眼前的本道:李总,处级岗位干了六年多了。

    他说:还有一个月零六天就满七年了。

    林松公事公办地:你的情况,厅里有关领导已经介绍过了,对自己未来有什么想法?

    他沉吟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早日提升副厅级,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早日提升副厅级干部而努力。他知道,林松给不了他这些,他抬起头,感慨地说:顾全大局,服从组织的决定。

    林松笑了,也从日记本上抬起头。他发现坐在林松两旁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笔和本,却一个字也没记。

    林松说:我们受组织部委托,例行找干部交流一下情况,麻烦你了。

    他知道,谈话到此就该结束了,他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林松也站起来:辛苦你了。

    他挥下手,没再说话。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往外走时,想到了崔主任,转身上楼来到崔主任办公室门前,崔主任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别人,崔主任正在打电话。听崔主任把电话挂了,他象征性地敲了下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崔主任见是他,伸了个懒腰:谈得怎么样?

    他笑一下,抽出支烟扔给崔主任,两人点上烟,他才道:这个形式主义还不如不走,有什么用?

    崔主任示意他把门关上,等他走回来,崔主任说:小道消息,林松要到我们厅当副厅长了。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说:可靠么,那组织部还做这个样子干什么?

    崔主任神秘一笑道:这是提前熟悉情况。

    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坐下去了,转身走了出去。崔主任同情地看着他走远。

    果然,两个月后,林松新官上任了,担任林业厅的第三位副厅长。没过几天,家也搬到了林业厅的宿舍。

    每半个月保障一次厅级干部的福利时,每次走到林松家门口时,他就冲司机和工作人员说:你们进门送去吧。

    他下了楼,站到车旁吸烟。他看着楼上,这是厅级干部的宿舍楼。里面宽大,四室二厅的房子。以前他去过,住着前王副厅长,王副厅长调走了,人也搬走了,宿舍就一直空着。那会儿,他觉得自己有希望搬到这里来住。没成想,却搬来了林松。林松变成了他服务的对象,司机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提了两瓶酒,他正疑惑着,司机说:李总,这是林副厅长捎给你的,他说你爱喝酒。

    他没看那酒,拉开车门上了车。司机把酒放到后备箱里,司机上了车,便问:李总,咱们去哪?

    他没好气地说:回家。

    车开到他家门口,他下了车,司机探过头说:李总,那酒?

    他没回头:送给你了。没等司机回答,他已经走进了楼门。他认为这两瓶酒是对他的羞辱。

    从那以后,再为厅级干部送各种东西时,他不再露面了,而是让司机和工作人员去了。他就想:自己的工作干的是伺候人的勾当,永远上不了台面。在这之前,他以为让自己的服务赢得领导好感,进步的阶梯便会朝自己走来。自从林松当了副厅长之后,他的观念发生了变化。

    从此,他只去省里领导家送保障了,指着厅领导让自己进步,看来是没指望了,对省里领导的保障这是厅长特意关照的,他不敢大意。

    省委办公厅张副主任的家属也姓李,每次见了他都很热情,小李长小李短地叫,有时还给他沏杯茶。这样的机会,他不会放过,他端着茶杯在屋里走走看看,嘴里说着:阿姨,家里有啥活需要我们服务的。

    阿姨走到阳台前说:这里有个纱窗,坏了一个多月了,和机关管理局报修一个多月,也没人来修。

    他记下了,转天后,他就带人上门来了,两个工人修纱窗。

    李阿姨又惊又喜,很是感激,又倒了茶,还找出一些干果放到他的面前说:小李,谢谢你。

    他笑笑说:阿姨,别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

    说完掏出名片递给李阿姨道:这上面有我电话,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李阿姨就说些感激的话。李阿姨和他聊天,便问:爱人在哪工作呀?他犹豫一下,还是脱口而出:阿姨,我离婚了。阿姨也怔了一下,忙说:孩子多大了,现在跟谁呀?他说:孩子在姥姥姥爷家,为了上学近。

    阿姨就说:小李呀,有四十了吧?

    他就说:三十九了。

    李阿姨就又说:这么年轻,一个人过咋行,这也没个人照顾。

    他说:当兵的人,自理能力强,习惯了。

    纱窗修好了,他又检查了一下。让工人下了楼,自己找来拖把,把阳台上的地面又擦了一下。才和李阿姨告辞。

    李阿姨自然千恩万谢了。

    没过多久,他突然接到李阿姨电话,李阿姨在电话里说:小李,有空来我家一趟。他以为家里又有什么活要干,便忙说:阿姨,哪坏了,你告诉我,我带着工人去。李阿姨神秘地说:你一个人来,阿姨和你说点事。

    他就去了。阿姨又给他沏了茶,让他坐下,阿姨就说:考没考虑再找个对象?他摇摇头。

    阿姨就从一本杂志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道:小李,你看看,这姑娘咋样?

    他接过照片看了,从照片上看,这是个普通姑娘。他没说什么,把照片放下。

    阿姨就说:姑娘三十五了,以前谈过几个男朋友,没成。这孩子一直挑,挑来挑去的把自己挑大了。

    他就说:阿姨,谢谢你,我暂时还不想考虑个人的事。

    李阿姨就拉着他的手说:小李,咱娘俩有缘,我才给你介绍这个姑娘。实话跟你说吧,她是宁书记的老姑娘。

    一听到宁书记三个字,他脑子轰隆响了一下。宁书记几年前从南方某省调来的,在电视和报纸上,他看过宁书记。

    李阿姨把照片收好,又夹在那本杂志里面。望着他说:小李,你考虑考虑,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我是先跟你说的,人家还不一定同意。

    他脑子一阵空白,他喝了口茶说:阿姨,让我考虑一下。

    李阿姨拍着他的胳膊道:这就对了,我等你信,你要同意了,我再和人家说。

    他答应过丁丁,为了给丁丁留个家,他不去再婚。丁丁再有一个学期就要上高中了,在他小区附近有一个省重点高中,上这所高中是丁丁的目标,如果丁丁能考上这所高中,便会名正言顺地住过来,这也是他一直期盼的。他想过自己再婚,要等到丁丁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也许他才会考虑。从江副军长家搬出来之后,他和儿子丁丁一直处于分离状态。他为此难受伤心过。

    江歌这么快就再婚,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那会他就发誓,为了让孩子有个家,一定等到丁丁考上大学,再考虑自己的事。

    他一直没有给李阿姨回电话,期间,李阿姨给他打过电话,他回答说:让我再考虑一下。李阿姨也很通情达理的样子道:考虑一下应该的,再婚要慎重。

    他又一次带着司机和工作人员为厅领导送各种副食蔬菜时,厅长和书记家,他露了脸,还在厅长和书记家屋里转了转道:家里有什么修的告诉我,我派人来维护。在厅长和书记家并没发现维修的地方。他从楼上下来,工作人员和司机已经上门给几个副厅长送货了。他没再上楼,倚在车上吸烟。天已黑了,院内的路灯已经亮起,家家户户的灯光亮了起来。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给领导送货,一是这个时候家家都有人,还有一条就是不引人注意。

    他吸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到垃圾桶时,他看见了林松和江歌,两人手拉着手,从外面走回来,也许两人吃完饭去散步,也许两人在外面吃完刚回来。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林松看见了他,叫一声:李总,辛苦了。直到这时两人才松开手。林松站在楼洞前和他客气了几句,满嘴都是领导的口气。说了几句便走进楼门,江歌随在林松身后,走了几步又回来,走近他说:我昨天回我家见到丁丁了,他现在学习很好,期中考试全班第三。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去,林松一直半开着楼门在等她。

    他走到车旁,又点燃一支烟,抬起头看见林松家窗子亮了。宽大的窗子透出一扇光亮。他此时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林松永远先他一步,想到这他心就揪紧了。

    他又一次走进李阿姨家,热情地把东西指挥着工作人员摆放到厨房。司机和工作人员走了,他留在最后。李阿姨拉着他的袖子道:小李,那件事考虑咋样了?他知道李阿姨会这么问,真诚地望着李阿姨说:阿姨,那就麻烦你了。

    李阿姨松了口气,拍了他下肩膀道:这就对了。

    周日的时候,李阿姨把他约到自己家里,不知事前安排好了,还是有意,王副秘书长并不在家。他到了时,宁欣已经到了李阿姨家,正帮李阿姨包饺子。

    李阿姨就介绍道:宁欣,在大学图书馆工作。

    他过去帮忙,三个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宁欣很腼腆的样子,话很少,问一句答一句,有时还会脸红。

    李阿姨就很热络地向宁欣介绍:小欣,你看李总是能干吧,进门就帮干活,自从认识李总,我们家可省心了,前一阵子还把我们家纱窗给修了。

    宁欣一边包饺子一边笑。

    李阿姨转头又对他介绍宁欣:小欣,两个哥哥在南方工作,只有她自己随爸妈来到了咱们这。以前小欣是大学老师,到咱们这就当个图书管理员,一点怨言都没有。

    他看眼宁欣,宁欣低着头,脸红红的。

    两人吃过饺子,李阿姨就鼓励他道:和小欣去外面散散步,这么好的天活动一下多好。他明白李阿姨的用意。便双双地和宁欣从李阿姨家走了出来。出了省委家属院的门,就是一个街心公园,有树,有草地。他就提议道:要不,在这走走?

    宁欣点了头。两人就走进街心公园。大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说,从当兵讲起,讲到第一次婚姻,又说到自己现在的工作。

    宁欣一直在听,不插话,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宁欣也说了自己:小学在福建上的,初中在贵州,高中又在宁波,大学在杭州。她不断地变换学校,是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而调动。

    最后她开玩笑地说:我也是个老牧民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夹杂着五湖四海的口音,很好听,又奇怪。

    两人交换了基本信息之后,又走了一会儿,她提出要回家了,他提出要送她,她并没拒绝。她在前面走,他稍后半步走在后面。绕过公园,有一片湖,顺着湖又走了一段,就看见哨兵在站岗。她说:我到了。他有印象,这是省委书记所在地,这个湖叫秋水湖,在这之前他听说过,但从来也没来过。她向前走去,越过哨兵不远,就是一座小红楼,掩映在树丛之中。他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走进院内,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向回走去。

    从那以后,他和宁欣每周都会见一次面,大多时候,他都去大学找她。后来他才知道,她在大学里也有一套宿舍,平时就住在这里,只有周末才回父母的家。

    交往下来,他发现宁欣很温柔,说话从不大声,当过大学老师的人,处处都显得很有修养。

    她听说他儿子丁丁的情况后,她建议道:要读高中,还是大学的附属高中好。

    在这之前,他也想过大学的附属高中,担心孩子考不上。另外,还有个考虑,他希望孩子考上离自己住的地方近的大学,他好有个照应,就没考虑这所学校。经宁欣这么一说,他也动了心思,但又担忧地说:就怕孩子考不上,这所学校录取分数线很高的。

    她笑一笑道:这所学校的校长我认识,我去跟他说。

    他犹豫道:我得和孩子商量下。

    她说:你把他带来,我和他谈。

    一个周末,他带着丁丁来见宁欣。儿子和宁欣相见似乎并不陌生,两人就像早就熟悉,两人聊高中,聊大学,聊考分,聊学校的利与弊,他在一旁插不上嘴。

    最后孩子同意报这所学校的高中。宁欣也舒了口气,对他说:要信任孩子,丁丁很优秀,他一定会考上的。

    转眼丁丁就参加了中考,果然,丁丁如愿地考上了这所高中。

    丁丁开学时,搬到了自己的住处。自己离学校要换两次公交车,行程大约有四十分钟。因为丁丁和他住在一起,他的生活就规律起来,早晨要早起,给孩子做饭,冬天孩子天不亮就上学了。时间还早,孩子走了,他有时还会躺到床上眯一会儿。

    晚上按点回来给孩子做饭。有时晚上有活动,他也要提前给孩子把饭做好,虽然辛苦,他却很踏实。想到孩子从小就住在姥姥身边,自己没尽到父亲的义务,再苦再累也值了。

    自从认识宁欣他感觉很踏实,像做梦一样。宁欣作为省委书记的女儿,这么大岁数没结婚,她一定很挑剔。想到自己这条件,还带个孩子,他并没有抱太多希望。只是平淡地和宁欣往来着,他想,就当认识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