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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谈

    “老羊汤”里,老杨和书生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却一句话也不说。

    能说的话,过往的一个时辰已经说尽了。

    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僵持着。

    任舟倒是看起来十分惬意,独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桌子旁,背后靠着的正是今天下午刚刚制成的那块匾。

    任舟不但靠着这块匾,还时不时用手去摸一摸,笑几声,好像开心极了。

    他倒不至于为了这么小的事情而如此忘形,他只是十分喜欢看老杨那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罢了。

    而这种表情在任舟笑的时候出现得最多。

    所以任舟笑得更开心,也更频繁了。

    冬天的日头较短,三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老羊汤”也随之迎来了一茬又一茬的食客。

    刚开始的时候,食客们看见店内的气氛尴尬,都有点踌躇。好在大多与老杨相熟,老杨摆出一副笑脸,解释两句,也就释然了,照常吃喝。

    每逢有新客人,任舟便会上前去问一问对方是否有什么难处需要他帮忙。一边问,一边还指一指那块新做的牌匾:“就算现在没有,以后有需要的话,也别忘了。”

    食客们先是茫然地看看那块匾,又茫然地看看任舟,最后茫然地看着老杨。

    老杨只能赔着笑说:“交情过命的好朋友,如今马高镫短,求到我了。诸位朋友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不妨让他试试。”

    “那两个字是个啥?”

    “‘解颐’,解颐者,笑之谓也。”书生摇头晃脑地为他们解释一番,“语出《匡衡传》,有言曰:‘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就是说……”

    “就是说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尽可来找我,保准解决得妥妥当当,让你笑口常开。”瞧着这些人愈发迷茫了,任舟赶忙插口解释。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所以一直到亥时,任舟还是没有开张。

    “不用心急,”老杨为新来的客人们端上羊汤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任舟的对面,也学着任舟,倚在了那块匾上,微微眯起双眼,权作休息了,“先前来的都是周围的住户邻居,一群平头百姓。别说是没有事情,就算是有,也请不动你去解决。再等等,晚些时候,赌局散了场,或者嫖客尽了兴,那时候他们少不了要来打打牙祭。到时候,全是些阔绰少爷、王子皇孙的,你要是能谈成一两件差事,赚几百两银子还不是手拿把攥的?”

    任舟打了个哈欠:“既然都是有钱的人家,回去叫家里的厨子置办一顿吃食不行么,何苦要来吃你这里的泔水?”

    “放屁,什么叫泔水?”老杨瞪了任舟一眼,但是应付了半天客人,实在疲惫,也提不起力气来再胡闹了,“不过要说起他们来的原因嘛,也简单得很:一来,嫖的也好,赌的也罢,多是些少年公子们,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娱乐消遣的,哪还敢大张旗鼓地回家开伙呢?二来嘛,拿来侍奉这些少爷们的,当然和平日里卖的不同。我一会还要去另炖一锅汤,到他们来的时候,火候正好。三来嘛,少年心性,什么事情都喜欢就伴,有一个就有两个,慢慢地都听说了我的招牌,来的人当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有道理得很。那么卖给这些公子少爷的汤,要多少钱一碗呢?”

    老杨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百文。”

    “那一天能卖出多少碗呢?”

    “多的时候能卖出二三十碗,少的时候也有十碗上下吧。”

    任舟忽然倾过半个身子,抓住老杨那件沾满油污的衣服,一通摇晃:“这么算起来,一天起码能赚三两,你开了十几年的店,却连一百多两都拿不出来?”

    任舟的手劲远非老杨一介庖丁可比,这几下摇得老杨头昏眼花,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先……先放开……”老杨的脸憋得通红,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说出几个字来。

    任舟依言松开了手,老杨先是狠狠地咳了几下,才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三百文一碗是不假,一天起码卖十碗也不假。但这又不是纯利,还要减去本钱的嘛。”老杨伸出几根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着算,“羊肉是要钱的吧,给那些少爷们做汤用的羊肉那都是足斤足两的,料也放得多,偶尔还要加些别的什么野味,那也是真金实银买来的。而且,我一天到晚都呆在这个店里,买菜买肉只好雇人代劳了,这不都是成本么?算下来,一碗汤卖三百文,减去杂七杂八的出项,我赚的也就不到一百文吧。”

    “那一天少说也有一二两银子,一个月也有三四十两甚至六七十两吧?”

    任舟作势又要抓,老杨赶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要想想,我一个鳏夫,每个月总少不了要去几趟烟花巷子吧?去一趟就是五两银子打底。再算上我不在的时候,店还要照常开,又要雇人帮我看店,不又是一项花费么?这么算下来,我先前说的每个月赚二三十两银子还算多了,实际几乎攒不下什么钱。”

    两个人这样说来说去,其实任舟心里明白老杨没钱借给自己,老杨也知道任舟不是死皮赖脸地要钱。

    所以虽然激烈,甚至有了一些动作,但到底是逗趣的成分居多。

    眼见聊不出个结果,两人也就歇了,仍像刚才一样,各自倚着匾额,闭目假寐。

    老杨在等他的客人,任舟在等他的生意。

    那位书生在一旁,本来看得津津有味,可转眼间两个人又不说话了,不禁有些无聊。

    又稍等了一会,两个人还是没有动作,书生只好打着哈欠去和两个人告别:“杨师,任师,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休息了。”

    两个人均是一愣:“我们怎么成你的师傅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讲的就是读书人要善于向别人学习,韩昌黎曾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两位在圣贤之道上或许不及我,但在别处却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说到这里,书生先是向老杨鞠了一躬,“杨师的言词,让我对圣人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了更生动的理解……”说完,书生又转向任舟鞠了一躬,“任师所言,则让我更理解了何谓‘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像任师现在这样一文不名,也无怪乎会千方百计地从杨师手里扣钱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老杨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既然饱读诗书,是不是也听过那句话,什么子说的,叫什么利,什么义的……”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对对对,就这句!”老杨很开心,“你看,你饱览群书,当然称得上是君子了。我们两个是君子的老师,那自然也是君子。咱们既然都是君子,当然要说义,不能说利了,对不对?既然不说利了,那这块匾的钱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再不济,就当是礼钱了,怎么样?”

    “君子的老师不一定是君子,也可能是老子。”书生似乎考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任舟,“不过我看任师的面相异于常人,并非久居人下之辈,这银子日后自然还得上,我就不急着讨要了。等到任师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也不迟。”

    任舟有些惊讶:“你还懂得看相?”

    书生微微一笑:“略知一二。”

    “那我呢,你瞧瞧我的面相怎么样?”

    听说不要钱了,老杨也来了精神。

    书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老杨一番,沉思一会,说道:“鳏夫之相,虽犯桃花却难以修成正果;命格应着奔劳无功,无大成亦无大咎。”

    说完话,书生也不等老杨做什么反应,径自离开了。

    老杨有点发懵,认真地想了想,对任舟说道:“我怎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全是废话呢?”

    任舟微笑道:“但凡是提前告诉你之后再看相的,十有八九是在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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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生走了,可财神还没有到。

    如老杨所言,过了子时之后,果然有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来。

    也正如他所说,来的人无一不是锦袍缎带、油头粉面的少年公子。

    可惜的是,他们并非任舟的主顾,也没有生意给任舟做——就算有,也都是些任舟无能为力的事情。

    例如帮他们把输在赌坊里的钱“拿”回来,或者瞧上了哪家的清倌人,要任舟去把人“请”来。

    任舟觉得自己打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些人有钱是不假,但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们又哪里有什么正经事需要花大价钱请人去做呢?

    尤其是这些整夜厮混于赌坊妓馆的,只怕是在少爷秧子里也算尤其不成器的。

    想通此节之后,任舟有些意兴阑珊,甚至连上去招揽生意的心思也凉了,只是在自己的位子上枯坐。

    正在任舟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新客人。

    与众不同的是,这位新客人并没有同伴,而且似乎也不为了喝汤,因为他一进门就冲着任舟走来,连看都没看老杨一眼。

    原本聊得火热的几位官宦人家的公子,瞧见这位新客人进屋,都止住了话头,面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任舟当然感觉得到这个人是冲自己来的。

    但他之前受到的挫折太多,所以此时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热情,只是一边指了指身后的牌匾,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位客人。

    这位新客人周身雪白,外边罩着一件雪色的狐裘,里边是一身素白的锦衣,不饰任何的暗纹,连头上的逍遥巾都是白色的,唯一的异色是脚穿着一双青色的布履。

    人们常用“面如冠玉”来形容男人的肤色,但任舟觉得,这个词用在这位客人身上,却有些不妥当,只因为“实过其言”——就算是与通体的白衣相比,他的肤色也不遑多让,这种白不是任何美玉能够比拟的,也唯有初落的雪能与之相媲美。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用“肌肤胜雪”来形容他,却是恰如其分。

    除了肤色外,这位客人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和眉毛了。

    一双丹凤眼配合着高鼻梁、薄嘴唇和雪白的皮肤,使他看来充满了阴柔的气息,但一双粗长的剑眉却为其平添了一些阳刚之美。

    阴柔和阳刚虽是水火不容的两面,但在他的脸上却调和得恰到好处:多一分阴柔,就叫人见之生畏;多一分阳刚,则又嫌太过粗犷。

    那位客人看过了任舟身后的牌匾,对着任舟笑了笑:“任先生,你好。”

    任舟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那位客人点了点头:“六扇门的蒋捕头曾向家父提起过任公子的大名。”

    任舟更疑惑了:“敢问令尊是哪位?”

    “家父姓陈,讳百川。”陈公子顿了顿,看任舟的疑惑之色不减,所以又补了一句:“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任舟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陈百川是谁,但是却听说书的先生讲起过“都御史”,知道这是负责监察百官的职务。

    也无怪乎那群少爷们看到这位陈公子会变了脸色,话都不敢多讲了。

    “原来是陈公子,不知道深夜来访,有何见教?”任舟抱了抱拳,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的第一单生意上门了。

    陈公子环视一圈,瞧见不少熟脸,却没有寒暄,而是回过头冲任舟说道:“人多眼杂,请借一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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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寂寞,冬夜的街道尤其冷清。

    任舟跟在陈公子的身后,足足走了四条街,才停下了脚步。

    喧嚣和嘈杂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任舟站在那里,只能隐约听见几声远方的犬吠和周遭房子里睡梦中的呓语。

    “任先生。”陈公子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盯着任舟,“若非蒋涵洋此前提及,我还不知道江湖上有你这样的奇人异士。”

    任舟苦笑了一下。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人一旦有了名气,那所有他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麻烦就会纷至沓来,让人疲于应付。

    这也是他之前刻意隐介藏形的原因所在了。

    可惜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

    好在,他现在正需要这样的“麻烦”。

    “我也没想到,陈公子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喜欢在半夜拜访别人。”

    陈公子听出任舟话中的调侃之意,笑了一下:“任先生的踪迹飘忽不定,想要找你实在不容易得很。我今天下午刚刚得知阁下在那个羊汤馆里,就立刻赶来,在门外整整候了三个时辰,还是没等到阁下出门。所以只好唐突,实在是冒昧了。”

    任舟觉得自己的头大了不少。

    前脚有蒋涵洋请自己的大费周章,后脚又碰上了这种“任门立雪”。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为自己得到如此殊遇而大受感动,可任舟只觉得担心。

    “如果你早来一小会,或许就能碰到我了。”任舟回想了一下,“当时我应该刚把那块匾抱回去。”

    “解颐?”陈公子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刻这两个字?”

    “那就是我的店铺名字。”

    陈公子上下仔细打量了任舟一下:“你看起来不像做这个行当的。”

    任舟愣了一下,不由失笑。

    他忽然觉得这位陈公子比蒋涵洋要可爱得多。

    蒋涵洋可不会在找自己做一些麻烦的事情的时候,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我的店名叫解颐,但我并不卖笑。”任舟解释道,“我是专为人解决麻烦事的。陈公子既然听说过我,当然也就知道我为蒋捕头做了什么事情。”

    “那是当然,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了。”陈公子沉吟一下,说道:“眼下我确实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要麻烦任先生,只是在此之前,我想先请教任先生几个问题。”

    任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运势。

    最近来找自己的人,要么就是要自己办事,要么就是要问自己问题——这回倒好,两件事赶到一起来了。

    “蒋捕头提到,当时任先生为他办事的时候,曾见过新任的北七路绿林总扛把子。在事情结束之后,还曾与其密会过一次,不错吧?”

    任舟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情的经过我已经详细地告诉了蒋捕头。”

    “那凭任先生与其交往时的感受,你觉得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任舟沉默了一下。

    看透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要准确地评价一个人无疑更难。

    陈公子的问题,任舟此前从没考虑过,此刻突然提出来,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从何说起。

    看出任舟有些为难,陈公子补充了一句:“任先生也不用为难,此处没有别人,尽可以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任舟轻轻地撇了一下嘴。

    两人认识不过片刻,交情还远不到畅所欲言的地步吧?

    不过,腹诽归腹诽,任舟还是在认真地考虑该怎样回答,毕竟事关自己的生意。

    陈公子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任舟的答案。

    过了半晌,任舟才开口:“其人养气功夫到家,深不可测。仅凭我们两面之交,实在说不清楚他为人如何。但仅看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陆振豪、又迅速地把七位分龙头收归己用,叫他们俯首帖耳,可知他的手段非常。此外,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武功。凭他的剑法,只怕蒋捕头也不是他的对手。”

    任舟这话说得已非常客气,否则大不可不必加上“只怕”二字。

    陈公子有些诧异:“蒋涵洋在公门里已是拔尖的人物了,却仍不是他的对手吗?那如果任先生与他交手的话,又有几成胜算?”

    “如果我们的距离在一丈以内,他一旦出手,我只有四成的机会活命。”这个问题任舟在那天夜里就考虑过了,所以此刻答起来非常迅速,“他的快剑是我生平仅见。但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如果交手到三十招以外,他应该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陈公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阁下为什么会对张一尘这样的绿林草莽感兴趣?”任舟试探着问道。

    “家严为天子分忧,我作为儿子当然也理应为怹分忧。”陈公子长叹了一口气,“所谓‘霜履冰至’,先是陆振豪死得不明不白,紧接着又有张一尘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火速上位,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谁也说不清楚。我本来想派蒋涵洋借着陆振豪的死去搅一搅绿林道的浑水,查一查这位新龙头的来路。没想到张一尘的手段如此高明,短短一旬的时间就把绿林道上下尽收囊中,最终落得徒劳无功。”

    任舟颇感诧异:“张一尘的来历,连蒋涵洋也不知道么?”

    陈公子没有答话,只是递过来一张纸。

    借着月色,任舟看见这张纸上只有一行字:

    张一尘,男,岁数不详,武功不详,现北七路绿林总扛把子。

    “这就是六扇门掌握的,有关张一尘的全部信息了。”

    任舟说不出话来了。

    任舟自问之前做那些事情时已经足够小心了,却还是逃不过蒋涵洋的眼睛,足见六扇门的能力如何。

    可他们却对张一尘一无所知。

    要么是这张一尘真的履历清白,一朝成名;要么是什么人帮着张一尘遮掩,连六扇门也被蒙在鼓里。

    毫无疑问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六扇门作为官府的代表,肩负监察江湖、绿林之责,却对堂堂北方绿林的总扛把子一无所知,这背后的问题,也就不言自明了。

    “陈公子的意思,是想叫我去查一查这位张龙头的来历么?”任舟问道。

    “不。”陈公子摇了摇头,“连六扇门都束手无策,仅凭任先生一人之力,怕是更难。何况你们此前已经交过手,恐怕张一尘对你已经有了防备,再想接近他殊为不易。”

    任舟一头雾水:“那陈公子的意思是……”

    陈公子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任先生知不知道,在这京城中,最出名的青楼是哪一处?”

    “愿闻其详。”

    这并非是任舟藏拙,只是他久惯浪荡江湖,却绝少进京来,所以对京城的风物所知甚少。

    唯一听说过的“百花苑”,还是今天老杨告诉他的。

    “凤凰楼。无论是行商天下的大贾,还是誉满天下的才子,亦或者是官场的大员以及江湖的豪客,凡到了京城,都会去凤凰楼喝杯酒、坐一坐。甚至连谢登这样的大名士也不能免俗,凤凰楼的招牌正是他亲笔提的。”

    任舟弄不明白陈公子的言下之意,所以只好沉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凤凰楼虽然名声在外,却因其背后的老板与皇宫内院联系密切,反而不是京城里大小官员宴饮时的首选。京城中人宴会时,常去的是另一家名为‘百花苑’的地方……”

    任舟有些惊讶:“百花苑?”

    他从没想到,老杨搭上的情人,来头居然这么大。

    陈公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百花苑’出名,只因为它的老板是绿林道里赫赫有名的花清,花龙头。绿林道里的人物开的妓馆,相较于官办的,当然就少了很多掣肘。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绝没有官府的眼线。所以其中的客人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必担心叫人拿住把柄。”

    花龙头,这又是一个任舟非常熟悉的名字。

    只是他同样没想到,这位花龙头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京城里开这样一间妓馆。

    “京城中有绿林道的人做生意,却连六扇门都伸不进去手,令尊贵为左都御史,难道不该出手管一管么?”

    陈公子苦笑道:“管一管?谈何容易,连宰相……”自觉失言,他顿了顿,改口道:“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家严虽然身为御史言官,想要出手,也是有心无力。”

    陈公子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任舟已经明白了。恐怕堂堂的当朝宰相,也与这位花龙头有什么说不清的纠葛。

    他同时也明白了陈公子想叫自己去办的事情。

    但他还有一点疑惑:“六扇门都插不进去,为什么陈公子会认为我有办法?”

    陈公子赞赏地看了任舟一眼:“我听说任先生的朋友与百花苑的鸨子桃枝交情深厚,有他出面作保,想要混进去应该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