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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死一线

    孙老爷这一辈子里,从未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青衣人好像深知孙家家传刀法的奥妙,没说上两句话,便率先出手,一意抢攻。孙老爷仓促应战之下,来不及积蓄刀势,一交手便落在了下风。

    于孙老爷而言,这种情势本就不利,再加上青衣人正值壮年,经验丰富、反应灵敏,而他自己久疏战阵,又年老体衰,最要命的是,他还一心挂念着此刻趴在地上的儿子,心思也不如青衣人集中。

    交手到第三招的时候,孙老爷的背上便被撩出了一道口子,到了第五招,他的左臂也被刺中了一剑,再过六招之后,孙老爷的胸口也被划出一条血迹。

    自己已不再年轻了。

    这并非孙老爷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可以往令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远不如这一次来得深刻,来得残忍。

    高手相争,胜负就在毫厘之间,连一瞬间的走神都可能致命,更何况像孙老爷这样一心多用呢?

    不过,青衣人好像无心取孙老爷的性命。

    起码不那么着急。

    他的脸上尽是微笑,就如同精明的猎人在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拼命挣扎时的那种神情。

    随着孙老爷的刀势放缓,青衣人出剑也相交之前慢了不少。

    “当”。

    随着一声刀剑交击的声响,孙老爷忽然往后退了几步。

    趴在地上的孙家忠看到这一幕,眼神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不过仍是一声不吭。

    孙家刀之所以能名扬江湖,靠的就是许进不许退、一往无前的刀势,也正是凭着这种刀势,身手远不及任舟的孙全仁才能险些要了任舟的命。

    这刀势施展起来固然是威猛无俦,可一旦退了,那无异于自乱阵脚,余下的结局就是十死无生。

    这道理,趴在地上的孙全忠明白,在场上生死相搏的孙老爷更不会不懂。

    但此时,孙老爷却还是这么做了。

    而青衣人也没有追击,停在原地,仍是以那种神色打量着孙老爷。不过相比起刚才,此时青衣人的表情里更添了些嘲讽的意味。

    在伤口侵蚀和体力消耗的作用下,孙老爷几乎已快站不住了。退了几步之后,瞧见青衣人没有上前的动作,孙老爷用刀倚住了地面,才勉强站稳,粗重地呼吸了几下。

    “虎老雄风在,孙老英雄的名声果然不虚。”

    此时此刻,青衣人这话说出来,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孙老爷听到这句话,原先勉强控制住的呼吸声此刻又剧烈起来,面上也显出怒容,可他看了孙全忠一眼之后,又露出悲哀之色。

    孙全忠好像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只好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地上的杂草间。

    “好汉,未请教尊姓大名。”孙老爷好像认了命一样,长叹了一声。

    青衣人嘿嘿嘿地笑了三声,答道:“我不是好汉,姓名也不尊贵。”

    孙老爷咬了咬牙,忍住怒气,继续问:“既然好汉不肯赐告,那就算了。不过,我们之间也没有生死大仇,只为了犬子欠下的赌债才大动干戈。老头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之后,我一定把犬子所欠的赌债,连本带利送到阁下手上,尊意如何?”

    以孙老爷的身份,此时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已够卑微,也够诚恳,可青衣人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上下打量了孙老爷几眼:“先前说这回带上钱来赎人,你自负武艺,不肯就范。现在知道不是对手了,再想买后悔药吃,不觉得晚么?”

    “那阁下的意思是……”

    “我看你那口刀不柴。”

    孙老爷的面色变了变,不好直言拒绝,试探着说:“这是家传的宝刀‘山君’,一向为我孙家族长的凭信,实在不好赠与外人。”

    “孙老爷,我现在好好和你说话,叫你一声孙老爷、孙家主,要真撕破了脸……”说到此处,青衣人忽然顿住,板起了脸,走回孙全忠的身边,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孙全忠的脑袋上,瞧着孙老爷怒发贲张的样子,青衣人微笑着继续说道:“你们爷俩葬身在这里,和两条野狗又能差多少呢?到时候你的刀不也一样是我的?”

    “你……欺人太甚了……”

    这句话,孙老爷说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可在这种愤怒之下,他却不由地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意。

    青衣人冷笑了一声:“交出刀来,你们尽可离开,赌债一事,就不必提了。否则……”

    这话没说完,也不需要说完了。

    孙老爷低着头,像是在打量着自己倚着的宝刀,面色阴晴不定,一时难以决断。

    青衣人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此时的局面已尽在他的掌握中了,他实在不能不得意。

    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孙全忠也顾不得羞耻了,拼命抬着头,以一种期盼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

    过了半晌,孙老爷忽然长叹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先看了孙全忠一眼,目光里尽是愧疚。

    这种眼神,令孙全忠心里一凉。

    “正如‘孙家刀法’一样,自打有我‘孙家刀’的名号之日起,一直到先父,历任家主无不是宁折不弯的好汉,只有向前受死,没有退后躲刀。刚才我肯低头,虽是出于爱子心切,但已有负庭训。阁下既然这样苦苦相逼,那我也没别别话可讲了。刀就在这,阁下连同我父子的人头一同拿去吧。”

    此时,孙老爷非但说起话来豪气干云、掷地有声,而且还刻意地挺了挺腰,一扫先前的颓态,说着话,他将刀从泥土中拔了出来,摆了个‘孙家刀’的起手式。

    如果此刻他能分心看一看孙全忠的话,就可看见孙全忠那种复杂的神色,有痛恨、有不屑也有惋惜,却无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可是,此时的孙老爷已把全部的精神系在青衣人的身上,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他便要乘机发难。

    不同于孙老爷的如临大敌,青衣人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先是摇了摇头,又笑了一声:“要是先前你能提振精神的话,说不得还要浪费我一番手脚;现在嘛,你我心照,也不消说了。何必摆出这幅架势呢?”

    孙老爷冷哼了一声,刚要答话,青衣人忽然身形暴起,向着孙老爷急速冲来。

    所谓“渡河未竟,击之中流”,这本是孙老爷先前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可惜他的心神已被青衣人的话语牵动,不复先前的严阵以待,此时再想出刀,已然不及。

    眼见青衣人的剑锋已到眼前,孙老爷只好用刀仓促一撩。

    可这一下正在青衣人的算计之内,他略一收手,正好让过了孙老爷的刀。

    先前孙老爷看青衣人来势汹汹,全没料到对方还有收剑的余力,此时自己空门全露,却无力收刀了。

    略一收手之后,青衣人又刺出一剑,这一剑竟比刚才还要迅猛,直奔孙老爷的咽喉。

    这下,孙老爷自知已是回天乏术了,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瞪着青衣人。

    此时的青衣人无疑是愉快而满足的。

    这件事到了现在,虽然只能算差强人意,可也毕竟是要结束了。

    对青衣人来说,这件事是否完美全无干系,他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现在,就是他完成任务的时候。

    可是,眼看着这一剑将要刺入咽喉的这一刻,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某一种暗器的破空之声。

    凭着对这个声音的判断,青衣人可以确定,如果他不作反应的话,那他的剑刺入孙老爷咽喉的那一刻,这枚暗器同样也能打穿他自己的脖子。

    无暇多想,青衣人只好放过了孙老爷,用剑一扫,正撞上飞射向自己的那枚暗器。

    凭着月色,青衣人看了看落在自己身旁的那枚“暗器”。

    是一枚被砍出了一道口子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