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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对策

    任舟独自坐在孙家正厅门口的台阶上,紧抿着嘴巴,两只眼睛眺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昨夜他将孙老爷和刘佩琼运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现在已经整整六个时辰了。周遭过往的人脸上挂着各样的表情,或是紧张或是担忧,进进出出,步履匆匆,唯独他仿若置身事外一样,对这些人不闻不问。这些人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看他的眼神虽然各不相同,却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昨夜,他在检查完刘佩琼的伤势后,发现这位刘小姐的伤并不在要害处,伤口也不算太深,一时还无性命之忧,便稍稍放下心来,简单地为刘佩琼止了血。而后,他特意绕开了岗哨,偷偷将刘佩琼和孙老爷送回了孙家。

    更深夜班,刚由睡梦中醒来,还有些恍惚的孙全仁突然见到自己父亲的尸体,一时呆住了,又听任舟讲完前因后果之后,他几乎下意识地怀疑任舟与此事有什么关联,几乎要动起手来,还好被一旁的孙夫人喝止了。

    孙夫人此时虽然也是满面的悲戚,却比孙全仁要冷静得多。

    ——这是否因为她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呢?

    没有人知道。

    眼见相偕半生的爱侣就这么横尸在了自己的眼前,孙夫人却强忍住了悲痛,一点眼泪也没掉,喝令孙全仁不得无礼之后,她向任舟抱了抱拳:“任少侠,多谢了。”

    孙夫人这样处变不惊的修养,令任舟不由得高看了一眼,所以他也认真地抱拳回礼:“分内之事。”

    “你刚才说,杀死老爷的是忠……”孙夫人轻轻咬了咬牙,改口道:“是孙全忠么?”

    任舟点了点头:“其时还有另一位名叫傅青衫的江湖客在场,在我赶到之前他已令孙老爷受了些伤,不过最终下杀手的确实是孙全忠。”

    之前就有些不信的孙全仁,听了这话之后,更是双目圆睁,忍不住怒喝:“放屁……”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夫人以眼神制止了,而后,孙夫人又向任舟递了个歉意的神色。

    任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猝临大变,又听闻凶手是自己的至亲兄弟,有谁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呢?

    当一个人不愿意接受一件事的时候,最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否认。

    否认一件事有很多方法,最简单的当然就是质疑说这件事的人。

    这是人之常情,任舟可以理解,所以对于孙全仁的不客气,他也没有计较。

    孙全仁被母亲制止了之后,面色仍是愤愤不平,不过再转眼看到已无生气的父亲,他又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紧紧抿着嘴,再不做声了。

    是否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任舟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否则,孙老爷的致命伤怎么会在后心处?

    否则,任舟又怎么会给刘佩琼留一条活口?

    这些问题孙全仁一个也答不上来,所以他也没办法再找理由怀疑任舟,所以他只能发着呆——借此,他才可以由这些他不愿面对的事实里暂时逃离出来。

    见孙全忠不言语了,任舟看向孙夫人,发现她此时盯着房梁,若有所思。

    “孙全忠离家……离开勇乡的时间已不短了,为什么忽然回来,又为什么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呢……”孙夫人呢喃着,双眼不由自主地向下瞟,看向了孙老爷的尸体,眼圈也跟着红了一下,“又为什么要拿走‘山君’呢?”

    “夫人前边两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不过最后一个,我猜是否与孙家的家主有关?”

    “什么意思?”

    “我先前听说,这柄宝刀是令族的家主凭信,他是否……”说到一半,任舟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对,“可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又怎么可能凭着一把刀就继任族长呢?或者,令族是否有什么类似‘认刀不认人’的规矩在?”

    孙夫人摇头:“我孙家虽是以武传家,可也颇知伦理,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又或者,勇乡里是否有什么与他交情深厚的人,可以为他壮声势、搅混水?”任舟摸了摸嘴巴,提出了另一种猜测,“毕竟这件事只有我一个外人看到,就算佩琼小姐醒了,恐怕也不能取信于所有人。要是有人看准这个机会搅动风雨,颠倒黑白也不是全无可能。”

    任舟这话有两重意味:其一,就是如话里所说的,担心孙全忠在勇乡里有什么亲信,或许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孙全忠拿着“山君”作为凭信,又有这些人鼓动,麻烦得很;二来,则是借此试探孙全仁,或者说是孙家未来家主的态度,他虽然有心管一管这个“闲事”,也不想挟恩求报,可要是背负着怀疑的话,难免会令他觉得束手,自讨没趣。

    孙夫人心领神会,但也不能替孙全仁表态,只好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瞧他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叫了声“仁儿”。

    “啊?什么?”孙全仁乍回神,愣了一下,对孙夫人露出赧然之色。

    孙夫人瞪了孙全仁一眼,把刚才任舟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说完,还打了几个眼色。

    孙全仁听完之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少侠多虑了,舍弟……孙全忠在乡里没有什么党羽。”

    “哦?”任舟看孙全仁答得肯定,不由得有些疑惑。

    像孙家这样的大族里,每一任家主的产生,除了要经过精挑细选外,还常常伴着腥风血雨。虽然孙老爷只有两个儿子,且是一母同胞,可兄弟阋墙的故事任舟也听说过不少。所以,任舟不明白孙全仁何以会如此笃定。

    见状,孙全仁便替任舟解释了一番此前孙全忠的作为,末了,又补了一句:“要是没有这事,就由全忠来做家主也无妨。”

    听到最后,任舟明白了孙全仁的态度,顿觉轻松了不少。

    “不过……”孙全仁想了想,继续说:“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有什么变化也不一定——毕竟全忠来势汹汹,保不准有人见异思迁,另做打算。”

    “说得是,”孙夫人先以嘉许的眼光看了孙全仁一眼,又对任舟说:“多亏少侠思虑周全,没有惊动旁人。”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任舟摆了摆手,不愿居功,看着孙全仁,问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天明之后,就算孙全忠不来把这件事说破,也会有人发现孙老爷不见了,那时候怎么办,孙兄有主意了么?”

    孙全仁沉吟了一会,缓缓说:“这件事还是不要瞒了。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可如果捂得太紧,反而会招人猜疑,不如直说。”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孙兄现在,比起晚上初见时,更要成长了不少。”任舟不吝赞许。

    孙全仁闻言,又看了父亲的尸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宁愿不长进。”

    这话一出口,任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还好孙夫人在一旁把话题岔开了:“就算要把这事说开,也该有个人作见证。就如仁儿你先前所说,如今勇乡里虽然对孙全忠不屑一顾,可知道这些变故之后,难免会各为己谋,不足依持;我虽然嫁到孙家三十年,可终归是外姓,恐怕在那些族老跟前也不好说话。”

    孙全仁心领神会:“我这就差人去给姑姑、姑父带信,让他们来主持局面。”

    计较已定,孙夫人叹了口气,对任舟说道:“少侠,老身粗通岐黄,琼儿有我照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连日奔波,应该也疲惫得很了,之后让全仁给你打扫出个房间来,稍作休息吧。”

    不想,任舟却摇了摇头:“不必叨扰了,我就在门外候着吧。”说着话,任舟又看了孙老爷一眼,“说不定他们还要趁着夜色生出什么事端来,有我守着,也安全些。”

    孙夫人与孙全仁当然不肯,以“有失礼数”为由,再三劝任舟去休息,却拗不过任舟的坚决。之后,孙全仁又提出与任舟一起守着,也被任舟拒绝了。

    “天明之后,孙兄的事情少不了,要是休息得不好,答对的时候稍露疲惫迟疑的神色,恐怕会引起族人们不安,横生枝节。至于我,等到刘家主来了,也就用不到我了,自可歇息。”

    任舟的这个说辞令孙全仁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只好对着任舟深施一礼:“多谢。”

    虽然礼数足够,言词恳切,可孙全仁的表情看起来仍然有些复杂。

    任舟恍若未觉,只是拱了拱手,报以微笑,并未答话。

    他知道孙全仁的这种复杂表情为何而来——哪怕孙全仁知道这事与自己无关,有没有自己,孙老爷最终都是难逃一死,可孙全仁还是难免会把自己与孙老爷的死联系到一起,有这样的表情也就不足为怪了。

    任舟不肯多言的原因,也与孙全仁一样。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要责怪自己,又怎么去和孙全仁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