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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就中谁识真(一)

    像项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他们口中的“便饭”,到了任舟或是穆师泉眼中就变得“不便”极了。

    这当然不是说任舟等人在吃饭的时候感到了不适。

    恰恰相反,他们简直吃得舒适极了,也愉快极了。

    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样的菜肴,任何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珍馐美味都可在这张桌子上见到。最难得的是,非但种类齐全,而且连温度也是恰到好处。

    酒当然也是好酒,品类俱全、应有尽有,从山西的竹叶青,到绍兴的女儿红,乃至北方的二锅头,甚至还有波斯传进来的葡萄酒。

    每个人的身旁都至少有两个人服侍,一个专司斟酒,令一个则以一种特制的长筷将桌上的各种食物夹到客人的面前。

    除此以外,项将军还特意找了几位陪席的下人以活跃气氛。这些下人们当然对这种事情拿手的很,除了说些地方风俗、或是讲些笑话轶事外,他们还偶尔以提问的方式来让客人自己说上几句、参与其中,以确保没人在这次宴席里被忽视。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款待里感到丝毫的不适,哪怕是最挑剔的客人也不得不承认,项将军实在是一个周道、妥帖的好主人。

    可是在这样难得的“二难”具备的欢愉场面中,任舟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一想到项将军在云梦厅中说的那些话,便不免有些忧心忡忡、食难下咽。

    但现在显然是不适合讨论这些的。

    项将军也没有想和他讨论的意思。

    所以他只有把这些话憋在了心里。

    这一憋,就憋到了宾主尽欢后的席散时分。

    散了席以后,任舟本以为终于有机会跟项将军再单独说上两句话,可是项将军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而是以非常客套的语气跟他们分别道别了以后,便让下人领着他们先去休息了。

    “舟车劳顿,诸位先请回去歇息吧,到明天还有要事请诸位帮忙。”

    当时的任舟等人并不知道,这是项将军此生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任舟虽有些不安,不过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选择了听从他的安排。

    循例,任舟与刘佩琼一间,穆师泉单独一间——这个“一间”,当然是一间房子,而非一间屋子。

    住处当然也十分豪华,可是已难以让他们兴起一丁点叹赏的心思——他们今天已见识了太多。

    下人将他们领到了各自的住处以后便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们什么都不交代,倒是省心,”刘佩琼坐到桌子旁,摆弄起桌子上的香炉来,“也不怕咱们做出点什么大差离格的事情来?”

    “这座院子的内外,明岗暗哨不计其数,你前脚出了房门,后脚项将军就能知道,你还能做得出什么来?”

    任舟四仰八叉地躺在了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床上,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那种因思考和奔波而产生的疲惫感也褪去了不少。

    “嘁,那么客客气气的,结果好像是关犯人一样。”

    一边说着话,刘佩琼一边掀开了香炉的盖子,瞧见里边的东西以后,眼睛瞬时瞪大了不少:“这么大一块?”

    “什么东西?”任舟略撑起头看了过去。

    “龙涎香啊。”刘佩琼把香炉倾成一个角度,好让任舟看清楚,“这一块怎么也要有个二三两吧。”

    说完以后,她好像还生怕任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又补充道:“这里的房子数以百计,要是每间里边都有这么二三两,那合计就是二三十斤了——就算每年进贡给皇帝的也没有这么多。”

    “每年进贡到禁中的,当然只是少之又少的一小部分。”任舟又躺下去了,“还要极言此物来之不易,以免皇帝大加苛求。”

    刘佩琼啧了几声,好像对这种做法鄙夷得很。

    任舟翻了个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这样,你现在恐怕连见都见不到,更别提点上了。”

    “也有道理。”

    就在闲扯的时候,任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任舟立刻翻身坐起,原本有些松弛的精神立刻又紧绷起来了。

    “谁?”见半天没有其他声响,任舟试探着问了一句。

    门外传来了穆师泉的声音:“是我。”

    任舟又躺了下去,然后看向了刘佩琼,想以眼神示意她去开门——却发现刘佩琼正以相同的眼神在开着自己。

    所以他只好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了。

    打开门以后,借着灯光,任舟发现穆师泉的表情有些赧然。

    “实在是抱歉,深夜叨扰。”穆师泉踌躇了一下,说道:“只不过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可又说不清楚,实在是心绪难平。”

    这种感觉,任舟十分能理解。因为之前他也曾有过,而且十分强烈,只不过刚刚的闲谈和放松把他的这种心情冲淡了。

    侧过身放穆师泉进屋以后,任舟刚想躺回床上,没想到已被刘佩琼捷足先登了。

    这间房子里当然不止是这一张床,但是也不止是这一间屋。

    于是他只好跟穆师泉相对坐在了桌子前。

    盯着香炉中升腾的缕缕轻烟,穆师泉沉默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任兄觉得,项龙头今天怎么样?”

    “很奇怪。”

    “我也是这么觉得。”穆师泉点了点头,“自从见到我们以来,他好像都是魂不守舍的。尤其是吃饭之前,他说的那些话……”

    “穆兄知否他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那段话出自《南华经》,极言海洋之广大……”

    “是了。他要我们听出的,就是这个意思。”任舟轻轻摸了摸嘴巴,打断了穆师泉的解释,“他还特意说起先前曾嘲笑过某位朋友的名字,这段话就是那位朋友告诉他的。”

    穆师泉皱着眉,好像不明白任舟这话的用意。

    “打个比方吧,我要是嘲笑穆兄为何叫‘师泉’,而不叫‘师江’或者‘师海’,那穆兄就一定要以‘泉’的特点来反驳我。”

    穆师泉的眼睛一亮:“换言之,项龙头的这位朋友一定是名字里带着海或者洋,才会说出这话。他这么说,当然也就是暗示咱们去代他找这位朋友。”

    旋即,他又蹙回了眉头:“可是,这两样东西广大之极、寓意不凡。天下名字里带这两样多如牛毛,想要找到这位朋友,恐怕不容易得很。”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穆师泉的目光里满是讶异,不明白任舟为何突然背起了心经。

    这段话显然不是背给穆师泉听的,因为背完以后,任舟就回过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刘佩琼:“你知道这事什么意思么?”

    刘佩琼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翻了个白眼,答道:“我又不是道姑,怎么听得懂你们道门的典籍?”

    “你明白了么?”穆师泉刚要解释,却被任舟打断了,“曲共知音赏,话同密友谈。项龙头既然跟我们这么说,显然是确定我们能凭此找到他的那位朋友。”

    “你是说……”穆师泉精神一振,显然已经领会了任舟的意思。可还没等他说完,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伴着敲门声,还有人在说着话:“任少侠,歇息了么?奉龙头的命令,来送上礼物。”

    先前项将军在云梦厅中提过会送上礼物,不过随后众人便被他的那段话所吸引,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项将军却在意得很,这么晚了还要差人送来。

    任舟开了门以后,发现一个喽啰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左右手各提着一个锦盒。见任舟露面,喽啰递出其中一个给了任舟:“这是给刘小姐的,请少侠转交吧。”

    任舟一面接过锦盒,一面把门拉开了一些,好让喽啰见到坐在屋中的穆师泉。

    “穆兄也在屋里,不劳小哥麻烦,一并给我就成了。”

    见状,喽啰当然也乐得轻松,将锦盒一并交了过去以后,便插手告退了。

    两个锦盒外表看来一模一样,可拿在手里以后,任舟才发现其中的区别:送给刘佩琼的那一个要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