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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后知后觉(一)

    宴客厅中,项将军的意兴颇豪,正与那些幸存的龙头们高声谈笑着,顾盼间颇有威仪,全不复先前与任舟等人单独在此的那种彷徨。

    哪怕过程并不轻松,但他还活着,还是这座水寨的主人,所以他总归是赢了。

    所以他对于手下众位头目的恭维照单全收,同时作为对方支持自己的回馈,他也毫不吝惜地把先前投靠张一尘的那些人手中的地盘划分出去了——当然并非全部,对于其中一些见机快、及时又倒向他的人,他没有过多的为难,甚至还将他们请来一同饮酒。

    他向来是个公平的人,也是个很“仁慈”的人。

    “人的一生,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能悔改,就不算晚。”

    带着三分酒意,项将军拍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话里满是诚恳和期许。

    于是,那个人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下来,然后诚惶诚恐地表示着感激之情。

    在场的每个人,连带着蒋涵洋在内,似乎都已沉浸在这样宾主尽欢的气氛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而快活的神情。

    除了任舟以外。

    他并非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但也不太喜欢凑这种热闹。

    所以在用过饭以后,他便托词要照料孙氏兄弟,向项将军告辞、回房去了。

    随同他一起的,当然还有褚师泉和刘佩琼。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开心。”回到房中静坐了片刻,褚师泉看着面无表情的任舟,突然说道。

    刘佩琼纠正:“应该是‘特别不开心’才对。”

    “嗯?”任舟好像是乍回过神来,“有么?”

    褚师泉与刘佩琼一齐点了点头。

    “有点累吧,毕竟连日没有休息好。况且,无论怎么样,朱贵都与我有些交情,就这么死在我眼前;徐成也被关进囚龙洞里,估计被带回六扇门也是十死无生。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些物是人非的唏嘘罢了。”

    任舟解释完以后,又苦笑了一下,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等两人再多问什么,抢先问褚师泉:“之后你打算去哪?”

    “什么去哪?”褚师泉一怔。

    “这里的事情已结束了。你打算留在这里,还是回武当山?”

    褚师泉沉吟了一下,答道:“我还没打定主意,目前打算先去飞鱼坞,将家父的尸首送回老家安葬。之后再怎么样,还没有想清楚。”说完,又看向任舟:“任兄有什么主意么?”

    “有一个建议。”任舟往椅背上一靠,“最好还是回武当山去吧。”

    “为什么?”

    “嗯……因为项将军恐怕不会特别欢迎你。”

    褚师泉愣了一下,不明其意。

    任舟解释道:“令尊颇有人望,如今虽已故去,影响却未消散。今天在会场上,有许多人冲着令尊的名头肯站在你这一边就是明证。再加上你功夫又好,这次出力也不小,要是留下来,恐怕项将军会为了怎样对待你而大感为难。”

    “怎么样的为难?”褚师泉毕竟久在世外,对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有些生疏。

    所以任舟干脆直白地说:“他想重用你,又怕尾大不掉,担心你成为下一个汤不名或者褚天锡;想对你弃之不理,却又不想贻人口实,让别人说他嫉贤妒能。”

    “担心我是汤不名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担心我是下一个家父呢?”

    “你觉得他真的对令尊毫无芥蒂?”任舟冷笑了一声,“他跟我们说的那些,不过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已。要是真像他自己说的,他对令尊那么信任的话,又何至于将令尊抓回来以后直接关进囚龙洞中,连面也不见一次,非得到临死之前再去忏悔呢?”

    如果项将军早些见到褚天锡的话,或许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提早戒备,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当然,他也可能早就叫汤不名杀了灭口,连任舟等人的面也见不到。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局面。

    “照这么样说,项将军也有心借机害死家父?”

    任舟没有否定:“就算是没有汤不名,令尊此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可是……”

    褚师泉皱着眉头,但“可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在,任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代他说了出来:“可是项将军看起来没有这么毒辣,对么?”

    褚师泉点了点头。

    “所谓的毒辣,只是在你看来而已。在项将军眼中,这不过是为了避免危险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一边说着话,任舟一边打量着这座装饰得堪称精美的房屋,“这么舒适的地方,这么漂亮的装饰,谁看见了不会想占为己有呢?或许于令尊而言,这些东西远比不上兄弟之间的情谊。但项将军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也不会理解令尊的想法。”

    刘佩琼撇了撇嘴,说道:“但是他先前送我的那颗珠子可谓是价值连城。像这样一掷千金的人,应该不是爱财的人吧?”

    “一掷千金也不能说明他不爱财,只能说明他并不悭吝罢了。这云梦水寨之中,处处精雕细琢,足见其豪奢,而性好豪奢的,又有谁会不爱财呢?何况,人本来就有无数种面孔,因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以及不同的想法而不断改变。在送出那些礼物时,他或许已自知必死,所以把钱财看淡了;或许是他恰好看你投缘,所以才毫不吝惜;又或许,他觉得我们或许能帮到他的忙,所以把那些当做一种押宝。”

    每说一种可能,任舟便伸出一根指头来,到伸出第三根指头以后,他忽然又把指头收了回去,“也可能这三种原因兼而有之,最终令他做出那种决定来。人的心思,本来就很难揣摩得清楚,也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刘佩琼思考了半晌,还是摇头:“你说的不是自相矛盾么?他既然不吝啬,怎么会不愿意跟褚使者共享富贵呢?又何至于要谋害褚使者呢?”

    “因为其中涉及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比财富更要紧的,那就是权力。”任舟拍了拍脑门,“财富只不过是权力所带来的诸多附属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样。除此以外,还有一呼百应的风光、言出法随的威严等等,像这些东西,项将军当然不会甘于与别人共享。”

    “嗯……”刘佩琼轻点了一下头,又翻了个白眼,“那你直说是权力不就成了,扯那么远干嘛?”

    任舟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起兴而已,我以为你有弦歌知雅意的本事,不必说得这么明白。”

    刘佩琼一瞪眼:“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没有没有。”任舟慌忙摆了摆手,不敢就此说下去了,转而看向褚师泉,问道:“褚兄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得很。”褚师泉也苦笑了一下,“像我这样的‘功勋之后’,能耐又不柴,当然会令项将军颇为忌惮了。”

    “不错,如果褚兄是个酒囊饭袋,那恐怕项将军巴不得留你在此,可惜褚兄不是。所以,为免反目成仇、彼此留些体面,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话说到此处,任舟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二人不明其意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一声问询:“任少侠,休息了么?”

    “正要休息。时候不早了,蒋捕头有何见教?”

    “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心绪不宁,想找人说上两句话罢了。”听声音,蒋涵洋似乎是意兴索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少侠不方便的话,那明天再说也无妨。”

    说完以后,门口响起一阵窸窣之声,蒋涵洋似乎就要离开了。

    “不忙。”任舟赶忙喊住了他,“正好褚兄也在这里,一起叙叙话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