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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后知后觉(二)

    蒋涵洋进屋以后,先是和褚天锡见礼,然后便自觉地与其相对而坐,占住了任舟原本的位置。

    所以任舟只好像刘佩琼一样,靠坐在床头边。

    这当然逾矩得很,只不过无论是任舟还是刘佩琼,乃至褚师泉,都已见怪不怪了——连同宿一屋都有过,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而不知细情的蒋涵洋见状,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整个人好像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任舟当然知道他的笑是因为什么,却也懒得解释,只是翻了个白眼。

    蒋涵洋向任舟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以后,轻咳一声,问道:“几位刚才在聊些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为褚兄做一些打算罢了。”任舟用以回应蒋涵洋的,仍然是一个白眼。

    “哦?”蒋涵洋闻言,看向了褚师泉,“褚少侠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也可以帮忙参谋一番。”

    褚师泉先是看了任舟一眼,见任舟微微颔首,便把刚才任舟的推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蒋涵洋想了想,说道:“这样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此先的理财使并非汤不名,而是另有其人。不过上一任理财使与郝路通一样,甘居褚使者之下,似乎令项将军颇为不满,这才在两年前提拔起汤不名,用以制衡褚使者。否则,就算汤不名本领通天,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地位。”

    此话无疑可印证任舟的推论不假,所以蒋涵洋最终做出的总结是:“项将军虽然颇有才干,却是外宽内忌。褚少侠还是像任少侠所说,回武当山好些,以免久处生变,也算是替令尊全了他与项将军的交情。”

    褚师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人心叵测。像我和老……朱贵、徐成,共事十余年了,还是难以看穿他们的心事,更何况褚少侠与项将军只是几面之缘呢?要是褚少侠不肯尽信,我也可理解。”看出褚师泉的想法,蒋涵洋叹了口气。

    褚师泉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两位金玉良言,我受益良多。刚才我只是想到了家父,颇感不平罢了。”

    闻言,蒋涵洋又是一声长叹。想来褚天锡生前在绿林上奔走,与蒋涵洋或许有些交情也未可知,此刻蒋涵洋恐怕是兴起了一些感伤之意。

    “怎么?蒋捕头夤夜来此,莫非就为了给褚兄出谋划策?”见气氛有些凝重,任舟便另起了个话头。

    “当然不是。”经任舟提醒,蒋涵洋想起自己所为何来,面容一肃,说道:“我是刚才发觉了一点异常。”

    “什么异常?”

    “我们好像被骗了。”

    说完,蒋涵洋见任舟面色沉重,似乎是会错了意,急忙补充:“不是被项将军,是被张一尘。”

    “哦?”任舟摸了摸嘴巴,“如何被骗?”

    “还记得之前由山坡上滚落的那块巨石么?”

    见三人点了点头,蒋涵洋继续说道:“我刚才去察看了一番,发现其表面颇为光滑,而且约有一丈多宽,不像是军中所用的礌石。”

    “都是石头,还有什么差别么?”不同于褚师泉那样、对于与己无关的事情毫不挂心,刘佩琼的好奇心颇为强烈,几乎与任舟差不了多少,碰上她不懂的事情,总是喜欢问上两句。

    “当然有。”蒋涵洋点点头,“军中所用的礌石往往是在守城寨时才会用,为增强威力,大多都是选用一些形状不那么规整的石块,同时也不会太大,以方便普通士卒们搬用。”

    “哦……”刘佩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换言之,由山坡上扔下那块巨石的,不是游击部下的兵丁?”

    “应该不是。像这么大的石块,让普通士卒来搬的话,恐怕非得集十数人之力不可。与其如此,还不如各搬一块小些的,这样扔下来的时候还更有气势些。除非……”

    “除非山顶上只有一个人。”任舟接口说道,“而如果真的是游击将军派出来的人,无论是为了威慑还是为了杀伤,都不会只派出一个人、扔下一块石头。”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多扔两块下来?”

    “因为中间有间隙,不就很容易被瞧出破绽了么?”任舟侧过头,白了刘佩琼一眼,“一块一块地往下扔,不就明摆着告诉别人,山上只有一个人了?”

    “嘁,那你们现在不也看出破绽了么?”刘佩琼不服气地反诘。

    “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对方的目的已然达到。”任舟轻轻地抚摸着嘴巴,“当时的所有人都以为傅游击已在山上布兵,将要大举进攻,正和那信使所说的话相符。”

    “所以项将军才匆忙交出了张一尘……”蒋涵洋说到一半,忽然拧起了眉毛,“不对啊,傅游击既然有大军在手,又何必弄这些玄乎套呢?”

    “那或许是因为,傅游击根本没有派兵参与此事。”任舟顿了顿,“起码没有派出大军来。”

    “什么意思?”

    “给你讲个故事吧。”把事情想通了以后,任舟忽然轻松了下来,嘴角也挂着笑意,“据传闻,前朝曾有一名书生带着爱妾到此处游览。这位书生风流倜傥、智略不俗,他的爱妾当然也很不一般,非但容貌过人,而且诗词歌赋无有不通,因此最得书生宠爱。但是在游览时,这位爱妾却叫盘踞在洞庭湖中的强盗劫去了。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当时不能阻拦,只能任其施为。”

    “这书生未免也太窝囊了。”刘佩琼嘟起了嘴,好像对那位书生的反应颇为不满。

    “其时势比人强,书生也没有办法。不过,在回了岳阳以后,他便贴出榜去,悬赏先前劫走他爱妾之人——就算不能将其捉拿,只要能说出其姓名来历,便可得赏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很快便打听清楚了那伙人正是盘踞于洞庭湖中,势力最盛的一伙人,号为‘柯陈’……”

    听到这个名号,蒋涵洋与刘佩琼均是一笑。见褚师泉面露茫然,刘佩琼便代为解释道:“北方俚语,‘磕碜’就是丑的意思,想必这些人是貌不惊人得很。”

    任舟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柯陈’非彼‘磕碜’,是陈友谅后代子孙打出的旗号。当年在这洞庭湖上的威势,与如今的项将军也差不多。因此,书生将此事报官以后,老爷们担心激起柯陈的反抗,均是推辞不管,反而劝这位书生不要莽撞。”

    “啊?那怎么办?”刘佩琼的眉头一蹙。

    “我已说了,这书生智略不俗。在已知不可强攻的情况下,他便设计智取。凭着与官老爷的交情,他借来一艘楼船、两只哨船,以及伞盖、旌旗、冠服等,还有两位官老爷家的下人,此外,又雇了不少民夫,请了一个戏班。凭着这些,他诈作新任游击将军出巡的样子,一路上敲锣打鼓、沿湖岸巡游,沿途与百姓、匪徒各有交往,最终到了柯陈的水寨前,命官老爷家的两位小厮去报信。”

    “正像是现在的项将军与傅游击交情匪浅一样,柯陈中人也与官老爷颇有来往。因此,见了两个小厮以后,不疑有他,急忙请这位书生进了寨子,并且由三位首领轮番做东,连摆了三天的宴席,以示尊重。”

    刘佩琼猜测道:“然后书生趁他们不备,就把他的爱妾救走了?”

    “哪有那么容易,要是书生真这么干了,恐怕连寨子都出不去。”任舟摇了摇头,“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又一齐请那书生吃了一顿酒席,才把他送回到船上。趁此机会,书生说出些‘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道理,要回请三人。一开始,三人还有心推拒,但架不住书生再三劝说,又觉得与书生已有些交情了,就答应下来了。”

    “书生对此早有准备,在宴席上请出了戏班来唱戏,而且投其所好,唱的都是《桃园结义》、《千里独行》等豪杰戏文,令三位首领颇为着迷。趁此机会,书生暗自吩咐民夫,把船开出了大寨,那些喽啰们见是新任游击将军的船,都不敢上来盘问,更不敢阻拦。”

    “后边的事情,你们大概也能猜测到了。到了洞庭湖上,书生便将实情说出来了,威逼三人派人回去送信、交还他的爱妾。三位首领虽然也颇有勇力,但这船上都是书生的人手,也不敢造次,只能依从书生的吩咐了。”

    故事讲完以后,三人都露出了些沉思之色。半晌,蒋涵洋的眼光一闪,问道:“你觉得,张一尘的计策和你说的这个故事如出一辙?”

    “应该是了。”任舟微笑着点了点头,“否则,要真是傅游击操办此事,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掏出那么一大宗财宝给项将军?再加上他们要真是满载兵员的话,连人带兵器的重量,恐怕也跑不了那么快。”

    “可是,那陈牙将和那些官船毕竟是真的,就算傅游击没有派兵、却也肯把这些借出来了。难道张一尘已预料到会有身陷云梦水寨的一天、早就与傅游击攀上了交情?”

    “非也。”任舟冲着蒋涵洋眨了眨眼睛,“这件事根本不劳张一尘亲自去做,在他的手下,有个人可以代劳。”

    “花清?”蒋涵洋猛地想起来一个名字,旋即又疑惑地说道:“她出身栖凰阁,或许能掌握傅游击的消息、以此要挟,但她早已被关……”

    话说到了一半,蒋涵洋说不下去了。

    在他的眼前就已有了朱贵、徐成两个叛徒,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否有更多呢?

    有了这些暗子,那从六扇门的大牢里救出一个花清,想必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蒋涵洋眯着眼睛,狠狠地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