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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国故人

    任舟所说的“去找张一尘”的意思,当然不是“立刻去找”,而是总有一天会去找。

    张一尘在云梦水寨算计蒋涵洋不成,虽然设计逃遁,但却要面临着六扇门的缉捕。因此,现在的张一尘正处处小心、时时戒备,唯恐漏出一丁点破绽、让蒋涵洋有机可乘。

    此时的燕京山上恐怕是眼线密布、危机四伏,于任舟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个“登门拜访”的好机会。

    好在,任舟有的是耐心——否则也不可能在百花苑中厮混一个多月了。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他已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劳神费力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或许还要奔波更久。

    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该放松一会儿了。

    还有什么比忙里偷闲更令人愉悦呢?

    因此,他赶起马车来不慌不忙,身子斜靠在车厢上,翘起的二郎腿随着马车行进而轻轻摇摆着,以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则抓着缰绳。抓着缰绳的那只手时不时地抖上一下,只是不让驽马停步,却不催促得太急,双眼则四处观瞧着沿途的风景。

    此时年关已过,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周遭的景致倒正与他的心境相宜,令他时不时还哼唱上一段儿时学来的小调。

    每逢此时,刘佩琼总要把帘子掀开,板起脸来抱怨一句:“别唱了,难听得要命。”然后把帘子狠狠一放,缩回车厢中。

    一开始,任舟对于刘佩琼的无名火颇为莫名其妙,可问其原因,刘佩琼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后来,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但也无计可施,只好顺其自然了。

    在旅途中蹉跎了半个多月以后,他才完璧归赵、将刘佩琼送回了河间府,然后独自回到了京城。

    在到达河间的时候,刘慎之曾盛情邀请他住上几天、好让其有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却被他婉言谢绝了——刘府虽然阔绰豪华,但毕竟仍是客居在外。

    对于一个羁旅的浪子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家里。

    而他虽然没有家,却可以回到“老羊汤”去。

    在不能回天道谷的情况下,“老羊汤”与“家”也就不差多少了。

    何况,现在他的行囊里还剩了些银子,再算上卖掉马车得来的钱,共计凑了二十多两。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现在,正是任舟富贵还乡的时候了。

    所以他看起来神气极了,甚至不屑于用手去推门,而是用脚轻轻一踢,把门踹开了。

    于是,门先是急......

    速地撞向了墙壁,又同样急速地反弹回来,如此反复几次以后,才晃晃悠悠地开出了一道缝隙。

    而这道缝隙已足够任舟进入了。

    本来正趴在桌子上休息的老杨被这一连串的声音吓得一惊,立刻坐起身来、想要跑到后厨去拿菜刀,等看清进来的是任舟以后,他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他妈疯了?”

    任舟则是凑到门后看了看,啧了两声,说道:“油上得挺多的嘛。”

    “怎么着?出去一趟,脾气大了?”老杨由梦中惊醒,全无心情与任舟玩笑,仍是怒气不息,“还是手叫人砍了?”

    任舟一步三晃地走到了老杨的对面,笑嘻嘻地伸出两只手来,在老杨面前晃了晃:“劳您挂心,两只手都还在,而且好用得很。”

    “那你不用手推?”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钱了。”任舟仍是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有钱的人,大多要蛮横一些,你总该了解的。”

    “你说得对极了。”老杨翻了个白眼,“但是我更了解那些穷鬼充阔的样子,就像你现在一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充阔呢?”

    “阁下这身行头,恐怕就算是给丐帮的兄弟,他们也要嫌弃漏风。”老杨冷笑了一声。

    任舟摇了摇头,答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回答任舟的,是另一声冷笑。

    “那我可真期望您这位真人能给我这个凡夫俗子露两手,也好让我开开眼。”老杨的语气满是揶揄,“别揭开后襟露出腚,那可就露相露大了。”

    “不急,不急。”任舟微笑了一下,“连日来舟车劳顿、受累非轻,总该让我填饱了肚子吧?”

    “任大爷有所不知,小店是小本买卖,从不赊……”

    老杨的话讲不下去了。

    因为任舟已经打怀里掏出了一块四五两重的银子,当着他的面一抛一接的,玩得不亦乐乎,引得老杨的眼睛也随之一上一下。

    “够么?”在抛接之余,任舟腾出空来瞥了老杨一眼。

    老杨用力地点了点头:“够,非常够。”

    “那就好。”任舟笑得很愉快,“我要的是像那天给王公子他们做的那种。”

    “那是,那是。”老杨忙不迭地点着头。

    “而且要新做的。”

    “没有问题。”老杨仍是满口答应。

    “而且要一锅,不是一碗。”

    “这……”老杨略微露出了迟疑之色。

    见状,任舟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大小与先前那块相仿的银块,轮流抛了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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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他先前的动作是玩世不恭,还有些潇洒的意思,那现在就如同一个街头上杂耍的卖艺人了,毫无气度可言。

    但老杨却不在乎,只是拍案而起,说了句“稍等”,便急匆匆地跑进了后厨,随之响起了一阵切肉洗锅的杂响。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以后,任舟点的那锅汤才终于做好了。

    为了显示自己“童叟无欺”,老杨干脆将那口炖汤的锅整个搬到了任舟面前的桌子上。

    光是闻到那股香气,已令饥肠辘辘的任舟食指大动了,再看到奶白色的汤上漂浮着的翠绿色的葱花,以及炖得与汤汁颜色相仿的羊肉和羊杂,更令任舟急不可耐。

    可还没等任舟伸出手去,老杨就抢先一步将汤勺抓在了手里。

    “诶,你这就有点客气了。”说归说,可任舟还是拿起碗递向了老杨。

    老杨却没有接,只是满含深意地看着任舟。

    任舟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改用双手将碗捧到老杨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有劳了。”

    他此回是客人,不必看老杨的脸色,可是礼多人不怪嘛,况且美食在前,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任舟美滋滋地想着。

    但老杨仍是拿那种眼神看着任舟。

    任舟只好以疑惑的眼神看了回去。

    过了片刻,老杨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小店是小本买卖。”说完,伸出手在任舟面前勾了勾。

    连傻子都该明白这句话以及这个动作的意思。

    任舟当然不是傻子,他只是一时情急,把这茬忘了而已。

    所以他撇了撇嘴以后,终于还是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把先前的那两块银子掏给了老杨。

    把银子握在手里掂了掂以后,老杨喜滋滋地放开了汤勺,毫不理会任舟已举到自己面前的碗,一点也没有伺候一番的意思。

    任舟的嘴快要撇到耳朵根了。

    不过他已没有心情再跟老杨计较,而是一碗一碗地盛起汤来。

    或许是因为任舟出的价钱足够,又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总之老杨的这锅汤里,放的料足斤足两,吃起来快意极了。

    一开始,老杨只顾傻笑着把弄那两块银子。到后来,也许是受到任舟狼吞虎咽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的影响,老杨也拿过来一只碗,跟任舟一起吃了起来。

    任舟十分不满地瞪了老杨一眼,可老严却置若罔闻,毫无羞惭之意,吃的好像比任舟还要多。

    于是本已有了七八分饱的任舟吃得反而更快了。

    这一番“无声”的较量,最后以任舟略胜一筹而告终。#......

    可惜,得胜的任舟全无半点喜悦,甚至连一句嘲讽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转过身,背靠在桌子上,不停地用手揉着肚子。

    缓了半天,任舟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回过身,冲老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银子。

    “你羞不羞?给出去的银子还有往回要的?”老杨翻了个白眼,“何况,你东西都吃了,现在还好意思要我退钱?”

    “你也吃了。”

    一句话四个字,任舟打了两个饱嗝。

    就在他要打第三个的时候,他突然用力地把嘴巴捂住了——汤已到了咽喉,只要他张开嘴,便随时要喷薄而出。

    老杨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这话就不讲究了。我们既然是朋友,那你请我吃顿饭,岂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这句话快要把任舟的鼻子都气歪了——任舟到了老杨的店里,却要自己掏钱请老杨吃饭。

    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可是老杨说出这种话来却是理直气壮。

    若非此时实在张不开嘴,任舟早已将老杨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但是现在,他却只能用力地瞪着老杨,以冀将自己的愤懑之意表达一二。

    面对着这种锋利如刀的眼神,老杨却无一点惧色,仍是嘻嘻的笑着,甚至还向着任舟抱了抱拳:“承惠,承惠。”

    就在任舟忍无可忍、想要将口舌的争端变为武力的比拼时,老杨忽然走到柜台旁,拿出了一块木牌在任舟的眼前晃了晃。

    木牌上刻着“今晚歇业”四个字,看字体,与任舟身旁的“解颐”如出一辙。

    “什么意思?”任舟用眼神问出了这句话。

    “漂泊在外,一定辛苦得很。所以我刚才把剩下的材料全炖在一锅里,专为给你接风洗尘——要在平时,这些已足够做两锅有余了。既然没有了材料,那也就开不了张,今天晚上只好歇了,可保证你睡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

    老杨面带着微笑,还冲任舟眨了眨眼,“怎么样?作为朋友,我是不是体贴极了?”

    说完,不等任舟反应,便径自把那块木牌挂到了门外,又把门闩上了。

    见老杨为了自己而不惜血本,任舟心中当然大为感动。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那点感动便烟消云散了——那十两银子,老杨一点退还给他的意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