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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冰盘之乱(六)

    看着张一尘那因刀风而鼓舞飘扬的头发,钟正的眼睛一亮,嘴唇已抿得发白。

    他并非没有听说过张一尘的名声,可是此时却已到了不容有半分退缩的时候,所以他出招了。

    此外,除了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压迫以外,最终令他下定决心出手的,还有某种不可宣之于口的怀疑。

    那就是张一尘是否真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毕竟,以张一尘的身份,愿意替他吹嘘扬名的绝不在少数。

    再加上有关“张一尘在任舟手上连吃两次‘败仗’”的传闻,无疑令他的这种怀疑又加深了一分——就在几天以前,连任舟都险些落在冰盘山庄的手上。

    这种怀疑显然为他增加了不少勇气。

    而现在,就是验证这种怀疑的时候了。

    他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思绪,想要竭尽全力完成这“惊世骇俗”的一刀——起码在他的想象中,应当是惊世骇俗的。

    可惜,他愈是努力,思绪便愈是不受控制地发散开去——他想到了以后,想到了他因一举击杀了张一尘而声名远播之后的日子。

    轻裘白马,香车美人。

    张一尘自以为看得通透,可还是看错了一点——到那时候,江湖上人人尽知他钟大爷的名号,他又何须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看罗贤的脸色度日呢?

    到了那个时候,他摇身一变、成为冰盘山庄的恩人以后,罗贤恐怕要反过来瞧他的脸色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了,握着刀的那只手也跟着又多用了几分力气。

    ‘对不住了。’他的心里想着,‘今天少不了要用你的命来成全我的名号。不过你也不用太恨我——江湖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混到今天这种地位,理应明白。’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成百上千种想法——成百上千种美妙的幻想。

    每一种都令他愉悦,令他陶醉,令他无法自拔。

    忽然,他看到了一道匹练一般的亮光,璨若流星、迅逾闪电。

    这道突兀的亮光就像是深夜中雷光一样,骤然而生,凭空划破了他所有的杂念。

    亮光消逝以后,那些成百上千的幻想便突然消失不见了,仅余下苍白、单调的空洞。

    就像是此时出现在他脖子上的那个洞一样。

    张一尘略微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好让开身在半空、向下扑倒的钟正。

    更确切地说,是钟正的尸体。

    乍由梦幻中醒来的钟正好像仍未肯相信这样的现实,奋力地睁大了双眼,又努力地扭了扭脖子,似乎想要看清那柄致自己于死地的快剑。

    可惜,那柄剑早已被张一尘收回了剑鞘里。

    最终,带着无穷的疑惑与惊惧,乍醒的钟正又重新堕入了无穷的幻梦中。

    又或许是无尽的空洞里。

    没人说得清,也没人在乎。

    “我已说过,罗贤保不住他的命。”张一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服,又露出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微笑,“今天,你保不住任何人的命。”

    后边的半句话当然是对罗贤说的。

    罗贤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不但是因为张一尘辣手无情——事实上,他对此已早有预料——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全不是张一尘的对手。

    现在不是,哪怕在他身体处于最佳状态的时候,恐怕同样不是。

    他从未见过张一尘的那种快剑,由拔剑、杀人再到最后收剑一气呵成,仿佛是身体最自然的本能一样,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思考的机会。

    连他自己,也是在张一尘将剑收归剑鞘的那一刹那才如梦方醒。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如同一个刚由梦魇中逃脱的人却忍不住回想梦境中那些惊魂动魄的幻象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深入脊髓的寒意。

    这不是幻觉,因为他的后背已叫冷汗浸透了。

    他感受得到,一旁的白景行也同样察觉到了这种异状。

    所以,白景行以某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向了罗贤,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撄其锋芒。”

    罗贤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不但是因为双方的情感已近乎心有灵犀,更因为这也是他自己下意识的想法。

    可是……

    罗贤长出了一口气,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一尘。

    “怎么,罗庄主还有什么话讲?”张一尘语带戏谑地问道,脸上也是一种玩味的笑容,就像是一只在作弄耗子的猫。

    “我不过是想要请教张龙头一个问题。”

    “请。”

    “张龙头是否已做好了跟冰盘山庄不死不休的准备?”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没有。”罗贤沉声答道,“否则,你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孤身前来。”

    “哦?”张一尘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罗贤,“如果罗庄主是想以‘群起围攻’相恐吓,那就大可不必了。冰盘山庄高手众多固然不假,可是罗庄主一旦身遭不测,这些庄丁下人里又有几个豫让呢?”

    “张龙头功夫高强,远非我能比的,这一点我心服口服,不过……”

    “不过?”

    罗贤沉声答道:“不过,张龙头想要取罗某的性命,恐怕也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

    闻言,张一尘哑然失笑,又细细地看了罗贤两眼,似乎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已疯了。

    罗贤当然没有疯。

    “莫非罗庄主觉得有人能从我手中救下你的性命?”

    话音未落,忽然有个人影从屋顶上翻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了罗贤身前。

    这是一个身穿着灰衣布鞋的老人,年近五旬,形容枯槁。

    老人全不理会旁人或是惊讶或是好奇的眼光,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而是紧盯着张一尘——尤其是他手里的那把剑,哑声道:“老朽就算不是张龙头的对手,可总归也能阻拦片刻。”

    “不错,不错。”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以后,张一尘附和着点了点头,似乎对老人的话深以为然,“有范老头这样的高手,别说是片刻了,恐怕十个片刻也挡得下来。不过,我听说你已经叫人追得躲到鬼街了,怎么现在又成了罗庄主的救星?”

    “因为罗庄主出的价钱够高。”

    “有多高?”

    “够买下我这条命。”老人淡然答道。

    “所以,你为了护住他,已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老人点了点头。

    “看来这件事不太好办了。”张一尘撇了撇嘴,“只要有片刻的光景,已足够让别人围上来了,到时候别说杀罗贤了,恐怕连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所以如果你想要走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范老头悠然答道。

    “那也不行。”张一尘摇了摇头,“错过了这一会,下次再有这样的好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到张一尘一边说话,一边仿若不经意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范老头面色一沉,心知对方杀意已决,不再多言,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张一尘握剑的那只手,同时低声向着身后的二人嘱咐道:“一会动起手来,有劳白管家……呃啊!”

    范老头的表情忽然因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那句还未完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变成了惨呼。

    然后,伴着这声突兀的惨叫,他猛地扑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