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武林事件簿 » 第八十五章 暗算

第八十五章 暗算

    与先前相比,场中的局势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张一尘仍处在上风,而任舟仍是闪转腾挪、四处躲避着张一尘的剑锋。

    可是,此时的情况比起先前又确实有所改变了。

    这种改变并非是明显地表现在一方落败或是负伤,而是显现于某些细微处。

    例如张一尘的剑势虽然迅捷如旧,但在变招时,手腕却已有了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例如任舟的闪转腾挪虽然看起来仍可算潇洒写意,但他的额头鬓角已挂了些细密的汗滴,一直紧盯着张一尘的双眼中也多了些血丝。

    就在刚刚那种对旁人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片刻时间内,张一尘统共出了十七招,其中的六招被挡下,十一招被躲过。

    这十七招虽然无一建功,却都是由他全力施为,一招一式均凝聚了他的全部心神,对他的损耗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任舟,虽不需像张一尘那样竭力进招,却要时时刻刻聚精会神地躲避张一尘那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的剑法,同样受累非轻,连呼吸也粗重了不少。

    于武学一道,刘慎之可谓行家里手,虽然造诣不及此时交手的两人那么深厚,却也能由双方的表现看出些端倪来。

    “五招之内,要分胜负了。”刘慎之蹙着眉,喃喃道,“似乎不容乐观。”

    说完,他侧过头瞥了苏欣一眼,像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苏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和天道谷有两代的交情,又和任舟相识已久,怎么反而比我还没信心?”

    “嗯……”刘慎之思忖了片刻,“或许是因为我从未见到过他这么狼狈吧。先前他遇到的对手都非他一合之敌,鲜有像现在这样、彻底落于被动的时候。”

    “你不过是关心则乱。”

    苏欣微笑着以眼神示意刘慎之,又附在对方耳畔轻声道:“此时任舟虽然看起来狼狈,可步法有序,身形变幻之间显然仍有余力;反而是张一尘,久攻不下,好像已心生烦躁,剑法虽犀利如旧,下盘却已散乱,败像已生。”

    闻言,刘慎之沉下心、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各种情况确如苏欣所言,不由挑了个大拇指,同样压低着声音回答:“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呆的久了,功夫不免搁置,想不到你的眼力依旧不凡。”

    “要守住这么大的一宗基业,光靠着名声是办不到的。”苏欣似乎深有感触,一边答话,一边朝四周看去。

    刘慎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疑惑:“你先前说我关心则乱,可事实上,他们的胜负与罗庄主的生死息息相关,你怎么反而看起来若无其事?”

    “可能是因为我早已看开了。”

    “看开了?”

    “看开了的意思,就是说我——还有罗贤——早已料到了可能有身死人手的那一天。”

    “你杀人,人杀你,江湖的恩怨情仇说穿了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懂的人多,在此时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处之泰然的毕竟是少数。”说着话,刘慎之望向了罗贤,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些钦佩之意。

    正在刘慎之因苏欣的劝解而稍感放心之际,场中却蓦然生出了变化。

    面对着张一尘从左侧撩来的一剑,任舟本该侧身闪开、再由右侧贴近,以免被张一尘拉开距离。但或许是因为久战神疲的缘故,仓促之下,任舟竟然抽身而退。

    这实在是个错误至极的选择——借此固然可以解决此时的燃眉之急,却令他自己失去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再难威胁到张一尘的安危。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失去掣肘的张一尘精神一振,连带先前的疲惫似乎也因近在眼前的胜利一扫而光。

    反观任舟则是满面苦涩,却已失去了弥补的机会——面对着那张由道道炫目的剑光交织而成的剑网,他即使能够贴近张一尘,也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样的代价显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他只好维持现状、另寻他途。

    可是,真的还有办法能令他反败为胜么?

    刘慎之与苏欣同样双眉紧锁,最终却一无所获。

    在对视了一眼之后,苏欣微微摇头,刘慎之则缓缓地叹了口气。

    正像是先前的种种,此回的变化也是从极细微处产生,但最终造成的影响却远超先前。

    终于,在第二十八招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发生了更大的转变——在张一尘消除顾虑的一味猛攻之下,任舟终于负伤了。

    那道伤口既不深也不长,由张一尘的剑锋带出的血花也不算太多,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件无足惊怪的小事。

    可是,所谓“霜履冰至”,这无疑是某种灾难后果的先行预兆。

    深谙其中道理的刘慎之眉头皱得更紧。

    任舟的面色也随之一白——这当然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他也同样明白这道伤口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已别无办法,只好咬牙强撑着。

    而先下一城的张一尘则比先前从容了许多,手上却毫不放松,一招一式间凌厉更甚先前。

    事情的发展正如像刘慎之这样深谙其中玄机的人所预见的那样,短短五招之后,任舟身上便又多了两道伤口——与先前一样,任舟胸前和肩上的两道新伤同样不深,却将他由失误和颓势积累而成的败相彰显无疑。

    这一点,就算是先前对场中情势的细微变化毫无察觉的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来。

    于是,那些因任舟的突然出现而自以为得救、兴奋不已的宾客们,脸色慢慢地转变成了灰败。

    反倒是与胜负关系最为密切的罗贤表现得最为潇洒,在长出一口气以后便又恢复了平静,显示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样。

    周围人的反应,任舟虽无暇亲见,却也能猜测一二。

    于是他的牙咬得更紧了,甚至能感受到从面颊上传来的酸楚。

    然后,因这短暂分神的缘故,他的胸前又多了一道新的伤口。

    “你输了。”张一尘甚至找到了开口说话的空闲。

    任舟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仍旧尽力闪躲着。

    可不论他怎样努力,他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这样的对比下,便愈发显得他的努力无用得近乎可笑。

    “你该明白,你已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已说过,我不会杀你,你也大可不必负隅顽抗。”

    “我先前也说过,我们并非敌手。只是现在迫于形势,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

    “之后,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只不过在此以前,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们双方都为之后悔的决定——比如现在。”

    张一尘的言语在“唰”“唰”的剑风中持续不断地传到任舟的耳朵里,可任舟却好像全无知觉那样,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最后,张一尘终于停止了劝说,而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中,既有无奈,也有怜悯。

    伴着这声叹息,他的剑势突然一缓,紧接着便以更甚先前的速度、猛地向着任舟的心口刺去。

    任舟将会死在这一剑下。

    张一尘对此有着十足的把握——不但是对自己,也是对任舟,因为他明白,面对着自己这威势无匹、迅愈闪电的一剑,阵脚已乱的任舟必然避无可避。

    必然。

    必然?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必然的事情。

    这道理张一尘并非不懂,只不过他现在的脑海已叫种种复杂的情绪给填满了——既有手刃任舟的惋惜,也有为花清报仇的畅快,更有大功即将告成的轻松。

    这些情绪无疑在不经意间影响着他的判断。

    如果,他能摆脱那些情绪的影响,或许就能察觉到异常、早做应对,结局也就会全然不同。

    可惜,这世界上同样没有什么如果。

    跌坐在地的张一尘似乎还未从惊疑中回过神来,毫不理会任舟指间那近在眼前的刀锋,而是首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他的身后正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张三的尸体。

    张三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令所有人都忽略了厅中还摆放着这么一具尸体。

    尤其是在任舟的刻意遮挡下,张一尘更是无从察觉——然后他就被一具尸体暗算了。

    虽然他有足够的能力调整身形,最终只是打了个趔趄,但他的剑势却不可避免地随之散乱了。

    而这样的机会正是任舟等待已久的。

    “这是你早已设计好的?”张一尘看着任舟,面色阴晴不定。

    任舟微笑了一下,既未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然道:“还望张龙头言而有信。”

    说完,他便看向了守在罗贤身旁的白景行,却发现对方也同样在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那种特有的、任舟十分不欣赏的微笑,看起来从容淡定,似乎丝毫不被张一尘的落败所影响,竟好像他才是大获全胜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