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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峰回路转

    “好,好。”刘慎之连声答道,一边说话,还一边冲白景行挑了个大拇指,“我先前只以为你是条尽职尽责的好狗,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么一手在。看来今天就算没有张一尘,罗庄主也要栽在你的手里啦。”

    对于刘慎之的这种猜测,白景行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看向了任舟:“任少侠何以一言不发呢?”

    正像是白景行所说,自打沈除出现以后,任舟便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任由刘慎之与白景行一唱一和地聊个不休也不插上一句话,仿佛已神游天际、置身事外了,唯独那双紧紧注视着白景行的双眼还显示着他仍在关注着场中的形式。

    此时听见白景行主动发问,任舟轻轻吐出一口气,反问:“事已至此,白管家——或许,我应当改口称白庄主了——还希望我说什么呢?”

    “什么都好。”张一尘瞥了白景行一眼,代为回答了任舟的问题,“正如我不喜欢杀一个毫无反抗之意的人一样,此时的白管家既然胜券在握,当然也希望我们反抗一二,以增加他获胜的趣味。须知,败者的哀嚎和求饶同样是胜者的战利品之一。对于某些人而言,还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一项,如果这一项空缺了,便会令胜利减色不少。”

    “对极了。”白景行拍了几下巴掌,毫不吝惜激赏之情,“如非是到了这样的关头、我实在不敢多留一个知情人在世上的话,我们或可因惺惺相惜而成为知音。”

    刘慎之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惺惺相惜?我看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还差不多。”

    “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沦落到罗庄主那样的地步。”张一尘同样是一声冷哼,言词虽不像刘慎之那么刺耳,却也摆明了不承白景行的“好意”。

    对于二人的这番回答,白景行也不着恼,而是颇有风度地付之一笑,然后便再度看向了任舟:“其中的道理正像是张龙头所讲的那样,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知道任少侠能否赏光、满足我这个心愿呢?”

    “我虽非君子,可白庄主既然已经发问了,我说也无妨。”任舟朗声回答,“先前,我只不过是在想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白景行饶有兴致地问道。

    “自打初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

    “奇怪?”白景行一怔,“什么叫奇怪?”

    “你的表情。”任舟沉声答道,“你虽然一直在笑,礼数也永远周到,看起来就像一位翩翩君子。可惜,这些表象非但引不起我丝毫的亲近之意,反而令我下意识地心生恐惧。”

    闻言,白景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颊,轻轻地抚摸着他最惯常的那一种表情:“为什么?”

    “或许是由于所谓‘末那识’,这不过是我的一种凭空猜想。又或许……”

    任舟踌躇了片刻,像是在思量如何遣词造句,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又或许是因为你表现得实在太过单薄。”

    “单薄?”刘慎之显然对这个词很是诧异。

    任舟点了点头:“是的,单薄。你的种种举动虽不至于‘惺惺作态’,可却太过单一、缺少正常的变化。面上的笑容永远是一成不变,谈起话来,无论亲疏远近、熟识与否均是彬彬有礼,不肯流露丝毫的情感,甚至连拱手行礼也是一板一眼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我看来,你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木偶机关,或者是……一张面具。”

    “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有‘正常’的变化呢?”

    刘慎之插口揶揄道:“反正不像是你现在这样,被人数落了一番之后连丁点的怒气也没有。”

    “看到刘家主此时的反应了么?这就是所谓‘正常’。”任舟耸了耸肩,“每个人的作为,非但受‘理’支配,也同样不可避免地受‘心’、‘性’影响。像是刘大侠名满江湖,人人尽知他好结交朋友,可此时却屡屡对你出言不逊,正是受了情绪的影响。而我却从没见到你有过这样的时候——甚至是诸葛绮蓄意暗算你的那一回,你在回过神来以后也是首先替她解围,而无丝毫怨怼之意。”

    白景行沉思了一会,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原本的微笑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落、无奈和迷茫兼而有之的复杂脸色。

    半晌,他幽幽地长叹了一声,淡然道:“我明白了,请少侠接着往下说吧。”

    “自从我意识到你的这种异样之后,便总是忍不住猜想在你的那张面具之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而刚刚我已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少侠不妨说说看,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什么?”

    “欲望。”任舟沉声答道,“纯粹、繁盛而丑陋的欲望,犹如交织纠缠而成的一坨模糊的脓血和烂肉,处处都流淌着秽液,处处都散发着腥臭,令人见之心寒、闻之欲呕。”

    听到任舟的这番描述,场中的不少人都不禁有些面色发白,仿佛亲眼见到了任舟口中的那副场景,就连白景行的喉咙也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可是,片刻——仅仅是片刻——之后,白景行的神色便又恢复了常态:“看来任少侠对我真是不欣赏得很。”

    “无关欣赏与否,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任舟一摊手,“况且,我都要死在你手里了,还会有多么欣赏你呢?”

    “这倒也不无道理。”

    “白庄主的话问完了,可我还有点不明白的事情想要请教,不知道白庄主能否赐告?”

    “但说无妨。”白景行的嘴角扬起来了,又换上了那副笑容,“我一向不是个悭吝的人。”

    任舟一本正经地问道:“今天的这种状况,全是你一手促成的?”

    这个问题简单得近乎愚蠢,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答案一望可知。

    但白景行还是点了点头,毫无鄙夷或者不耐烦的神色——就像是先前他期望任舟说些什么一样,回答败者的问题、让对方“死得明白些”,同样也是胜者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

    而白景行显然十分享受这种乐趣。

    “那么,这些客人也是你早已联络好的?”

    任舟所说的“客人”,当然是指现在站起身来、为白景行助威的那些人。

    于是白景行再次点了点头。

    “好,佩服。”

    任舟比了个大拇指,一副心悦诚服的神色,高声夸赞道:“心思缜密,耐心非凡,就连罗庄主也难以发现端倪,恐怕这世上难有什么人能逃得过你的算计了。”

    闻言,胡凤仪面露不屑之色,奚落道:“呿,你现在想要讨好告饶,恐怕是来不及啦。”

    “他并非是想要告饶。”

    一道声音忽然从任舟身后传来,说话的正是迟迟不愿开口的沈除。

    胡凤仪一怔:“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提醒我。”沈除瞟了任舟一眼,言简意赅地答道,“或者,应该说是离间。”

    “这……”胡凤仪面露尴尬之色,狠狠地瞪了任舟一眼。

    人往往喜欢将自己的愚蠢归咎于他人,堂堂的胡公子也未能免俗。

    而白景行,虽然也听出了任舟的弦外之音,却并未多做解释,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地作壁上观,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一个像任舟这样的人做垂死挣扎,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

    所以他看得认真仔细、全情投入,尤其关注任舟的神态语气,不肯错漏任何一丁点细节。

    沈除并不理会胡凤仪的反应,也同样没有看白景行,只是接着对任舟说道:“不过,你打错算盘了。”

    “哦?”任舟的眉毛一挑,像是轻蔑,又像是挑衅。

    “如果你觉得我会因你的几句话就倒戈相向,那就大错特错了。就算有朝一日我不免死在他的手上,可是今天你也会死在我前边。”

    “你觉得,我是想借你来对付白景行?”

    沈除反问:“不然呢?”

    任舟哑然失笑,轻松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沈除眼睛微微眯着,像是要洞穿任舟的心事。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任舟两手一摊,“只不过是像现在这样,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而已。”

    沈除冷笑:“怎么,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死了?”

    “迫不及待倒是事实,但是死的是谁嘛,还犹未可知。”

    沈除面色微变。

    他当然不至于被这么简单的一句威胁而吓到。

    他的这种反应,只不过是因为他听出了这句话是由白景行身旁发出的,而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女人。

    那里不该有女人。

    至少,不该有一个醒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