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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余波

    没有人能在脖子里插上一把刀之后活下来,白景行也不例外。

    所以他死了,死得仓促而突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又在每个人的预料之中。

    每个人都明白,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这种事,一定是非死不可,无论罗贤愿意与否,最终都难免杀了他以儆效尤。

    可是,却没人能猜得到他会是这样死、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任舟慢慢地将白景行的尸首平放在地上。

    白景行的眼神已失去了光彩,可嘴角却还带着一丝诡异莫名的笑意。

    他为什么笑呢?

    任舟默默地在心中猜想着。

    是为了临死前终于将心事讲出来而感到满足?还是为了摆脱死间的身份而感到轻松?

    亦或者,是为了骗过自己而感到得意?

    任舟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了。

    任舟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正看着白景行的尸首发呆的罗贤。

    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应白景行之邀而前来的客人们,虽不像罗贤那样怅惘,却也是神色不定、手足无措,显出一派群龙无首之像。

    就连沈除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一会看看气息已绝的白景行,一会又偷觑着罗贤、任舟或是张一尘,面色乍阴乍晴,握住剑柄的那只手也跟着松一会、紧一会,显然是犹豫不决、无所适从,连一点振臂高呼的意思都没有。

    见状,任舟放心不少,改而向苏欣递过去一个眼神。

    苏欣会意,轻咳了一声,朗声道:“诸位朋友今日光降敝庄,庄中草木亦为之增色不少。值此良辰美景,二难并具,理该举杯畅饮、共享韶光,可惜先前有宵小作乱,致使生出了些许波折。好在,多赖诸位朋友帮忙,首逆伏诛,乱象已定,且请稍坐片刻,待家丁们收拾齐整之后,再向各位朋友们赔罪。”

    那些站着的客人里,不乏像是胡凤仪、马如龙这样的名门之后,亦有如“长江大小鬼”这样的绿林豪客,背后倚仗的势力均是非同小可。单独对上其中的任何一个,冰盘山庄都可谓稳操胜券,但众怒难犯,尤其是在冰盘山庄内乱方平、损失不小的情况下,更不宜盲目树敌,以免逼迫过甚、生出更大的动荡来。

    故此,苏欣并未逞一时之勇,这一段话摆明了是“既往不咎”,甚至连沈除也可一并宽赦,轻飘飘地便将一切过错推在了已死的白景行身上。

    能被白景行邀请来做这种事的,无一不是心思活泛之人,所以他们也都很明白苏欣那段话的意思。本就因白景行之死而举棋不定的他们,眼见沈除迟迟未下决心,心知大势已去,也就乐得借坡下驴,纷纷依着苏欣的话、各自回到了座位上,乖巧极了。

    最终,除了任舟、苏欣和唐象瑶以外,场上仅剩两个人还站在原处。

    张一尘和沈除。

    苏欣的眼睛微微眯着,打量了二人一眼以后,又看向了任舟。

    “快刀斩乱麻。”

    这正是苏欣想要传达给任舟的意思。

    此时显然不是将理论情的时候。所谓“先礼后兵”,苏欣已给足了对方退路,而对方却不肯就范,要是苏欣再说更多便难免有软弱之嫌,或许会令刚刚平息的事态再起波澜。

    这是权宜之计,也是在此时这样的情形下最好的应对之法。

    瞥了罗贤一眼,发现他仍是如痴似呆、对外界发生的种种事情全无反应之后,任舟缓缓地冲苏欣点了点头。

    计较已定,无需多言。任舟猛地飞身而起、向着张一尘扑去,掌中寒光闪动,“千山”、“一箭”均已捏在指间。

    张一尘面色一凝,丝毫不敢托大,同样欺身而上、拔剑在手,锋芒直指任舟的胸口要害处,意欲逼停任舟的来势,重施故技,将任舟阻在五、六尺的距离以外,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先前任舟不知对方底细,才会示敌以弱、佯装以巧取胜,以便逐步逼出对方的后招来;而现在正需他使出雷霆手段以震慑不轨,不容他有半分退缩犹疑。

    是以,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一剑,任舟不躲不避,而是伸出一只手去作势要握住张一尘的剑刃,实则是以指间的“千山”抵住剑锋、同时向下一压。受此力道,“匡道”剑锋所向不可避免地向下挪了几分,而任舟则借势一跃而起,恰好错过了剑身,另一只手直直向着张一尘的脖颈间抹去,杀机毕现。

    沈除与张一尘先前虽然分属不同阵营,可随着白景行身死,二人在同样不愿乖乖就范的情况下,实则已可算是踏在了同一条船上。因此,见张一尘空门大露、力若不支,沈除也不肯袖手旁观,可他的剑还没拔出来,苏欣便已拦在了他的身前。

    “无论怎样,罗贤对待你总算不错,你实在不该恩将仇报,更不该执迷不悟。”

    苏欣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也不慢,一出手便是他的成名绝学,毫不容情。

    苏欣的身手本就在沈除之上,此时又是攻其不备,掌影翻飞、脚步连环之下,沈除只剩下狼狈闪躲,握剑的那只手青筋毕现,却迟迟拔不出来,更别提分心回话或是协助张一尘了。

    沈除的败亡只在早晚,而张一尘也同样不好过。

    先前,他虽然勉强避开了任舟的刀锋,却无力阻止对方贴近自己的身旁。此时二人相距不过尺寸,他的长剑根本施展不开,仅能勉力招架躲避,一时固然无虞,可气势已馁,再无胜机,短短数息之间已是险象迭生、左右支绌。

    “好哇,原来你小子还藏着这么一手,枉费我先前那么担心你。”刘慎之高声嚷着,如非是他双臂带伤,恐怕他此时要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可是话音刚落,他的面色便由愉快变为了焦急,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用比先前更高昂的声音喊道:“小心!”

    这两句前言不搭后语,却都是对着任舟说的。

    前一句是夸赞他逼得张一尘束手无策,而后一句则是见到有人在任舟身后暴起发难、故而出言警醒。

    事实上,早在他开口之前,任舟便已感受到了身后那股暴涨的杀意,以及随之而来的呼啸风声。

    凭着那种风声,任舟已能断定,由背后袭向自己的兵器一定不轻,叫这种兵刃砸上一下,就算不会当时身死,恐怕也免不了筋断骨折。

    而要想以手中那两把薄如蝉翼的掌中刀去挡住那件灌以万钧巨力的兵器,无异于痴人说梦。

    挡不了、接不住,所以任舟只好躲。

    好在,暗算者的功夫有限,气力似乎也有些不济,选取的时机并非最佳,而后也无力再作追击,因此给任舟留出了不少余裕,令他闪躲起来颇为从容,甚至还能留出些心思来防备着张一尘的反攻。

    见状,张一尘也不追击,只是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看向了施万钧:“你很不错。”

    “暗箭伤人,不好得很,哪里称得上‘不错’?”施万钧哼了一声,“你别忘记那根人参就是了。”

    他并非是白景行那一派的人,所以先前同样身中奇毒。此时药力刚褪去些许,他便勉力出招,虽然逼退了任舟,但他自己也同样受累非轻,说话时气息粗重,如非是及时以拐杖撑住了身子,恐怕不免摔倒在地上。

    张一尘一笑:“我怎么记得是两根来着?”

    施万钧又是一声冷哼,毫不领情:“你记错了,就是一根。”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张一尘,也不多看任舟一眼,只是架着拐,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