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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张一尘在房顶巷间疾速飞奔着,与汹涌的人潮背道而驰,兔起鹘落间,已能看见隔断内外庄的那道雄关。

    眼见出庄在即,他却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反而将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只手也紧紧地握着剑柄,须臾不肯放开。

    因为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正吊在他的身后,速度不紧不慢,正和他自己相当。他快一分,那个人便跟着快一分;他稍稍放缓步伐,那个人也就跟着放缓,既不过分迫近,也不容他将距离拉开,像足了一只悠闲的猫正在玩弄仓皇逃奔却又无路可走的老鼠。

    任舟!

    张一尘咬了咬牙。

    他无需回头,便能猜得出对方的身份。

    在房屋间数次转向也未能甩脱任舟以后,张一尘只好放弃了那样的努力、改而另寻他法。

    最终,在即将抵达那道雄关的时候,张一尘忽然脚步一错,方向也随之一折,飞身进入了一处密林中。

    进入树林以后,他先是闪身藏到一株巨大的树木之后,又拾起几枚石子、分别向着前方的几棵树干上打去,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碰碰”声,就如同飞驰的人蹬踏于其上那样。

    而他自己则在那一阵声音的掩饰下,手足并用、飞速攀到了树顶上。

    时已初春,树叶虽然远称不上茂盛,但也发出了稀疏的几只新芽,再加上本就粗壮的枝干,倒是为他提供了一种天然的庇护,如非仔细搜寻的话,站在树下的人便很难察觉头顶上的异常。

    于是他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使其变得缓慢而悠长,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局势似乎随着他的一系列作为而悄然改变了——他由原本仓皇逃窜的老鼠摇身一变成为了猎人,而衔尾追击的任舟则沦为了随时可能因冒然踏入陷阱而送命的猎物。

    伴着一阵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任舟也终于走进了林中。

    张一尘握剑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了,掌心已沁出了些许汗水,汗水浸入剑缑中,使其变得格外湿滑,于是张一尘握得也就更紧了。

    他甚至比在镜花厅中时更要紧张——哪怕任舟已明白地说过他不会杀自己,但是,有的秘密比生死更要重要得多。

    好在,现在他还走到“非此即彼”的那一刻,他还有一线希望,他还不愿就此认输——哪怕真的只有一线。

    张一尘瞥了面带着慎重之色、缓步前行的任舟一眼,仅仅一眼,之后,他便迫使自己将目光移开了。

    他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他缺乏面对任舟的勇气,而是因为他了解天道谷的心法,知道天道谷的门人们在甄别杀气上有着独得之秘。

    不但是目光,他几乎将周身上下的杀气全部尽力收敛起来了,努力不放出一丝一毫,连呼吸也缓慢得近乎静止。

    他的整个人几乎已与他藏身的这颗参天巨树连成了一体。

    这正是杀手这种行当的本门功夫,而他在这一道上可谓宗师。

    这或许不能够瞒得过任舟,但已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尽人事,听天命,他接下去能做的就只有等。

    他虽然不能看,却能用耳朵听——功夫练到了他这样的地步,用眼睛和用耳朵也就不差多少了。

    任舟慢慢地走到了他藏身的这棵树旁,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很正常。

    张一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那里本就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任舟停在那里观察一番也情有可原,并不意味着他已有所发现。

    正像是张一尘所猜想的那样,任舟在原地稍作停顿之后,又慢慢地向前走去。

    一丈……

    一丈半……

    两丈……

    听着下面传来的、靴子踩在干硬的泥土上所发出的响声,张一尘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与任舟之间的距离。

    他已打定主意,等到任舟走到第二棵树旁边、与自己相距三丈的时候,他便要发足狂奔。

    他在默默地做着准备,两条腿上的肌肉也跟着绷紧了。

    还有最后一步。

    张一尘悄无声息地用空闲的那只手微微撑起身子来,同时谨慎地调整了一下腰间的长剑,以防剑鞘与枝干碰撞而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响。

    任舟终于踏出了那一步。

    张一尘的眼睛一亮,浑身上下亦随之一紧——他的身体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下一刻便要飞射而出。

    然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手足同时发力。

    凭着这一瞬间的爆发,他即使不能一举甩脱任舟,也可拉开一段距离。

    他是这么打算的,也即将要这么做。

    但就在箭即将离弦的那一刹,他忽然听到了某种怪异的声响——某种尖锐而急促的破风声,正向着他前行的方向打去。

    如果他继续维持原计划不做改变,那势必为暗器所伤,而要是他留在原地,亦或者侧身躲避,便难免再度落入任舟的威胁中。

    此时他已无暇犹豫,所以略一考虑之后,他便做出了决定,硬生生地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改为用手在枝干上猛地一拍,翻身落到了地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虽然不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却无疑适用于极大多数情况,比如现在。

    只不过,眼前的亏虽然避开了,但眼后的亏却转瞬即至。

    张一尘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

    任舟正面露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在你该相信我无意杀你了吧?”任舟笑吟吟地说道,“否则你此时不会还站着。”

    “你不应该能发现我。”张一尘并不理会任舟的示好。

    “张龙头隐介藏形的功夫已登峰造极,就我所知道的人中,无能出你之右者,我也确实没有发现你。”任舟耸了耸肩,“刚刚只不过是碰运气而已,只不过正好叫我碰到了。”

    “那你的运气实在不错。”张一尘的语气中不无讥讽。

    任舟附和着点了点头:“还好吧,不过也跟张龙头的准备太过仓促有关。”

    说着话,任舟指了指他身后的树干。

    张一尘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不过是在上边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就像是这样……”

    说着话,任舟忽然以脚尖挑起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握在手中,手腕一甩,石子也随之打向了张一尘身旁的树干,发出了一声闷响。

    然后,张一尘就在那枚石子击打过的地方发现了一道白印。

    “张龙头想以这样的响声模仿蹬踏声,诱我向前追击,这样的想法不可谓不巧妙,不过却因时间仓促而不得不留下这样的破绽,恰好被我发现了。”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怔然出神地望了那道白印片刻之后,张一尘再次看向了任舟,“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要想毫发无损地生擒我也非易事。”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擒你,只不过是想要问几个问题罢了。”任舟沉声答道。

    张一尘轻轻吐出一口气,表情由凝重转为了释然:“我倒宁可你是想杀了我。”

    任舟的嘴唇微微扯动了一下:“你意已决?”

    “你觉得呢?”张一尘毫不客气地反问。

    任舟默然,一翻手腕,“千山”与“一箭”已夹在了他双手指间。

    而张一尘也不甘示弱地拔剑在手,剑锋斜垂向地面,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