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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曲令明

    伙计走得干脆利落,因为他已从任舟的手里得到了那锭令他魂牵梦萦的赏钱。

    “你来了多久?”随手将银子抛给了伙计以后,任舟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跨坐在墙头上的人。

    就像是伙计先前所描述的那样,他是个腰间佩剑、作江湖客打扮的人。

    他当然不是张一尘,时至今日,张一尘已不可能再这样随便地出现在任舟等人面前了。

    但任舟先前却已与他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最近的一次是在镜花厅里,上一次则是在一片树林里。

    只不过,二人虽有两面之缘,这回却是他们第一次交谈——在镜花厅里时,任舟忙于与张一尘周旋而无暇顾及他;而在树林里是,则是他忙于与马如龙以及胡凤仪攀谈而无暇顾及任舟。

    曲令明悠然答道:“也不算太久,只是恰巧看到刘家主掏出那块牌子来。”

    “哦?”

    任舟一挑眉毛,缓缓摇了摇头:“恐怕没有那么久吧?”

    曲令明含笑反问:“是么?那么你不妨说说,我来了多久?”

    “在我问及你包下一整座跨院的原因时,你才刚到墙外;而在我问及你的长相时,你才刚翻身上墙。”

    曲令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你看见了?”

    “没有。”任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是我听到了。”

    曲令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二人之间的距离,将信将疑:“你的耳朵有这么灵便?”

    任舟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已无需他回答。

    “佩服,也无怪张一尘会败在你手上了。”曲令明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为了看你诚实与否。”

    “那就奇怪了,我诚实与否,跟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是有的。”任舟好整以暇地答道,“你先前已问了我许多问题,于情于理,都该换成我问你了。如果你不够诚实的话,那我岂非是等同于白问了?”

    “那你既然已觉得我不够诚实,是打算放弃询问,还是另找一个能让我变得诚实的办法?”

    “先试试后者,如果后者不奏效的话,那我就只好选择前者。”

    “好极了。”曲令明点了点头,“那么你现在可以去找了。”

    “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任舟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曲令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仔细地盯着任舟,“我并不像那位伙计那么爱钱,你也该看得出来——莫非你打算用刀来问?”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任舟先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在看见曲令明面色乍变、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之后,忽然又展颜一笑,“不过,却不是我现在要用的。”

    “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任舟没有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壶。

    酒壶。

    曲令明原本眯着的双眼在这一瞬间便睁大了,还闪烁出了渴望的光芒。

    所谓耽爱成癖,一个人要是太过喜欢某一种东西,便无需任何人的指导、任何东西的辅助,自然而然地便会拥有鉴赏的能力。

    就像是许多女人往往能轻易甄别胭脂水粉的优劣一样,很多男人也能轻松地分辨出酒的好坏。

    尤其是像曲令明这样的酒鬼。

    所以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笔直而炽烈,与先前伙计看向那锭银子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的鼻子也同样灵便得很。”任舟带着惬意的微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鼻子,“所以我能闻得出来,你的身上同时有着三种酒味——较浓烈些的是烧刀子,想来是在冰盘山庄中享用的;稍淡的是跟伙计身上一模一样的醪糟味,想来是刚喝不久;至于最淡的一种嘛,则是女儿红或是状元红一类的黄酒,甘冽和煦,应是上品,或许就是你自己的珍藏了。”

    “不错,不错,想不到任大侠也是饮中客,好得很。”曲令明抚掌大笑,好像欢快极了,笑完以后,他又由腰间解下了一个葫芦来,“这其中装的正是实打实陈了一十四年的女儿红,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些,此时还剩了不足一半。”

    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任舟手中的那壶酒,问道:“这就是罗庄主的珍藏了?”

    “应该是的——起码把这壶酒给我的人是这么说的。”

    “错不了。”曲令明吸了吸鼻子,“酒壶可能做旧,香气却不会骗人。”

    “老道。”任舟回赠了曲令明一个大拇指。

    曲令明嘿嘿地笑了笑:“我们既然各有一种好酒,独饮无味,不如互通一番有无?”

    “互通有无嘛,倒也不必——我喝酒从来不辨好坏,只为解缠,所以,多好的酒到了我嘴里,也是牛嚼牡丹,不识其味。如果曲兄肯老老实实地解答我的疑问,我便将这一壶酒赠与曲兄也无妨。”

    曲令明先是面露惊愕,旋即又连连夸赞道:“好,好,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任兄不落形迹,正是我辈楷模。”

    此时,他为了得到任舟手中的那壶酒,倒是不吝溢美之词。

    “谬赞了。”任舟知道其中缘由,所以也并未因曲令明的话而露出骄矜之色,语气仍是平淡如常,“那么,曲兄是答应了我的提议?”

    “当然,当然。”曲令明连声应着,犹恐不够肯定那样,还狠狠地点了两下头。

    “首先,我想请教曲兄,你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等待的是什么样的朋友?”

    “当然是跟我们一样、由冰盘山庄出来的朋友。不过不是张一尘,而是养心剑庐的姜姑娘和渭南的程小子。”

    有酒作饵,曲令明答起话来不但痛快,而且详尽得很。

    “曲兄与他们二人关系非常?”

    “那倒不是——我跟程小子确实有些交情,不过他是个见了美色走不动路的主儿,为了照顾偶感风寒的姜姑娘,赁了辆马车缓步而行,寸步不离地守在左近。我等得不耐烦,于是就先行一步、到这里来候着了。”

    “哦——”任舟拖了个长音,面露了然之色,“那么曲兄此来,是受了什么人的邀请呢?”

    曲令明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邀请,是我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

    “不错。”曲令明点了点头,“我一生所好无他,唯酒剑耳。久闻冰盘山庄中藏酒无数,庄主罗贤更是武艺通神,所以我就起了拜庄的心思,也算是适逢其会吧。”

    “那你跟胡公子以及马公子……”

    听到这两个名字,曲令明眉头微皱,颇为不屑地答道:“先前我听说他们二人的大名,还以为是个什么英雄人物,想不到是两个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耻与为伍,耻与为伍。不过嘛……”

    曲令明的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姓胡的家藏的百花酒倒是不赖,也不白费我那天晚上跟他们扯皮了。”

    他说的那天晚上当然是指在树林中的那次饮宴。

    任舟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曲兄风光霁月,想来是决计不肯跟白景行同流合污了。”

    谈及此事,曲令明微露赧然,扭捏着答道:“那天晚上我们喝酒时,他们倒确实提起过有一件大事要来与我商谈,就约在席散之后、到姓胡的住处见面。只不过嘛,当时我多贪了几杯,醒转时已是隔日天明,早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是在镜花厅中、看见姓胡的他们的作为时,我才勉强回忆起来。”

    “那曲兄不是后悔得很?”任舟含笑道,“命悬人手的滋味想来不是很好过吧?如果那天晚上你去赴约了,或许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个,绝无性命之虞。”

    “到头来还是要败在任兄的手上、靠着罗庄主发慈悲才能捡回来一条命,有什么差别?何况……”曲令明的面色更红,“何况,其时我就算没中毒,也早已醉得站不起身了,仅剩的一点神识全用来维持自己坐得直一些,以免玉山倾颓、遗人笑柄,更拿不出什么心思来为他们站脚助威了。”

    “好。这壶酒送给曲兄这样的高士,也不算明珠投暗了。”

    说着话,任舟用力一抛,那壶酒便跃至半空、然后直直地向着曲令明落去。

    “就这么简单?”

    曲令明将壶接在手上,却不忙着走,反而面露迟疑。

    任舟点了点头:“当然,我的话已问完了。”

    看了两眼手中的酒壶之后,曲令明干咽了一口唾沫,对任舟说道:“我还有一个消息可以告诉你。”

    “哦?但是我没有第二壶酒了。”

    “不必,你问的问题太过简单,以这样的酒来换未免不值,日后要是为此来寻我麻烦,倒是我理亏了。”

    曲令明把壶塞进自己怀里,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以这个消息来换你的酒,算是两清,怎么样?”

    “愿闻其详。”

    “据传闻,养心剑庐——即是西子湖畔的那一座,得了上古名剑‘湛泸’。”

    说完,不等任舟反应,曲令明便从墙头一跃而下,转眼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