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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袭

    深沉的夜色犹如淤结凝固的墨块,显得浓郁而稠密。

    原本高悬中天、可算皎皓的半轮明月不知被何处飘来的云彩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空旷的郊野上间或能听到三两声因遥远而略显缥缈的野兽咆哮声,和着虫鸟的嘶鸣,为这种密不透风的黑暗更添了几分压抑。

    写有“潘记”二字的旗幡在这样的黑夜中似乎也失去了平日里飘扬招展的豪情,无力地耷拉着,仅在微风吹拂过时才偶尔扬起一角。

    四个同样穿着夜行服、蒙着黑巾的人影蹲伏在墙角之下,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他们在等什么?

    没有人知道。或许连他们四个人中,都有三个知道得不大清楚——他们三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一位,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那位穿着一双以小牛皮鞣制而成的靴子、耳畔还插着一根显眼翎毛的领导者在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后,冲着三位同伴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其他三人忠实地执行了这样的命令。

    在死气沉沉的暗幕里,他们仿佛是这世上仅剩的生者,可他们却好像要尽力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那样,连呼吸也都循着虫鸣的节奏。

    他们仿佛已同夜色混融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寄居于院中树上的无名鸟发出的一声啼鸣,这声在平日里寻常得几乎令人充耳不闻的啼鸣在此时却显得格外的高亢嘹亮。

    在这声啼鸣乍响的时候,“牛皮靴”冲着同伴打了个手势,然后霍地站起了身子、一跃到了墙后。

    他的同伴们也并未落后得太多。

    于是,在那声啼叫的末尾,四个人已落在了院中,落地时不可避免发出的那一丁点轻响也叫啼鸣末尾的余韵给掩住了。

    “牛皮靴”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得意。

    一切的进展正与他先前所计划的一般无二,这令他产生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

    只不过,他明白现在事情还远未做完,显然不适合与同伴们分享这样的心情,所以他在用力地握了握拳头之后,勉强抑制住了兴奋,不动声色地扫了静立于自己身后的同伴们一眼,微微颔首,再次比出了一种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手势。

    关于各项手势的含义,他们在来之前便已商量得清清楚楚,此时不该有丝毫的犹疑。

    事实上,他的同伴们也确实没有半分迟疑——甫一进院子,他们便摆出了蓄势待发的态势,在得到他的指令以后,更是作势要各自向院中的三间房子扑去。

    但是他们的动作却被一阵突兀的响声打断了——一种金属与石板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响声。

    这是一种绝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响声。

    “牛皮靴”的脸色猛地一变,改而以带着苛责和质问的眼神看向了其余三人。

    但他得到的反馈却尽是茫然。

    就像是他自己一样,没有人明白先前的那种响声是谁发出来的。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另一声与先前一样、却要大上些许的声音传进了“牛皮靴”的耳朵里。

    “不好意思。”一道略带赧然的声音伴着那声脆响一并响起,“天色实在是不太好,看得不太清楚。”

    月亮终于从厚厚叠叠的云中露出了一角,清辉之中,那个跨坐于屋脊之上的人影显露无遗。

    “任舟?”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从“牛皮靴”嘴里说出来却一点疑问的意思也没有,有的只是恼怒与讶异。

    “一切尽在掌握中”果然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他又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同时用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重新打了个手势。

    于是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三人默不作声地向着房屋的阴影中散去。

    “我劝你们还是别乱动为好。”

    见状,任舟接着说道:“我是个胆子不太大的人,如果一不小心叫出声来,恐怕不美。”

    “牛皮靴”当然明白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威胁,也听得出任舟话里的调笑之意,但势比人强,仓促之间他也不敢造次,只好咬了咬牙,右手一摆,令同伴们停下了动作。

    “你想要保他们?”像是为了避免任舟辨别出自己身份那样,在说话时,“牛皮靴”刻意压着嗓子,令声音听起来干涩而低沉。

    “你想要杀他们?”任舟饶有兴致地同样压低了声音。

    这是句废话。

    但“牛皮靴”并未因任舟的戏弄而羞恼,因为他明白任舟的意思——自己先前问的也是句废话。

    于是,在略一沉吟之后,“牛皮靴”接着问道:“有商量么?”

    “当然有——”

    “牛皮靴”面色一喜。

    “——你要是肯把此来的原因告诉我,我可以做主、放你们一条生路。”

    “牛皮靴”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说的“商量”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样?”

    见对方不答话,任舟以促狭的语气追问道:“考虑好了没?”

    “我们此回是受雇前来。”

    “哦?”任舟挑了挑眉毛,“受谁雇?”

    “这就不大合规矩了吧?”“牛皮靴”不动声色地答道,“你想知道我们兄弟此来的原因,我已说了,但要再想问别的,恐怕就恕难从命了。”

    “想不到你的年纪不大,这几句话说得倒是像模像样。”任舟哑然失笑,“我不过是想知道谁有如此财力,能出得起连堂堂的胡凤仪胡大公子都无法拒绝的价钱。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说不定我也能捞上一笔。”

    “牛皮靴”悚然色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

    “不必看了。”任舟指了指对方穿的那双靴子,“你们既然做此打扮,显然是不想叫人家看出身份来历,恐怕连兵刃都改换了,那就更不该留下这样的破绽——你还是嫩了些,实在该向你身后的那几位多学学。”

    胡凤仪的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抠破了。

    镜花之会对他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而言,无疑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尤其是在知悉了白景行的密谋以后,他更是下定决心、打算在冰盘山庄一展身手。

    为此,他特意订做了一袭新衣,当然还有这双靴子。

    这双舒适而温暖的靴子本是他对自己这身行头中最为满意的一部分,可现在他却恨不得把它砍得稀巴烂。

    但是,现在再想这些当然已有些太晚了,再怎样追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所以他猛地将面罩扯了下来。

    身份已叫人说破,那么再遮遮掩掩也没有意义。

    这正是他此时的想法。

    他的动作快捷而迅猛,看起来倒颇有种决绝的豪情,甚至没有给同伴们出言阻止自己的机会。

    就在他扯下黑巾、露出真容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人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在他身后的人。

    却不是他的同伴,绝不是。

    因为他的同伴此时都跟他一样、站在了平地上,绝没有人会呆在墙头。

    “就像是任舟说得,你确实太嫩了些。”

    他身后的人不无戏谑地说道:“你只需咬死牙关不承认,谁也拿你没有办法——总归他已说过要放过你们了。”

    说话的人并不像胡凤仪或是任舟那样刻意拿捏着声调,所以胡凤仪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曲令明。”

    胡凤仪的牙齿咬得紧紧的,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崩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