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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审(上)

    那一片阻碍着月华清辉的云终于被吹开了。

    清凉的月光照在了胡凤仪的脸上,却令他感受到了一种更甚先前的压抑。

    他将指间的“雀不惊”又捏得更紧了一些。

    但是看着那柄横在自己脖子前的短剑,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出手的勇气。

    “你还想要再比划比划?”瞥见胡凤仪的动作之后,任舟饶有兴致地问道。

    胡凤仪用力地抿了抿嘴巴,闷声答道:“不必了。”

    确实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了——一行四人中,此时他已是唯一的一个站着的人,而曲令明正站在一旁,看起来悠游自在,至于程、姜二人,更是连影子也没瞧见。

    此时此刻,纵使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更何况,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否则刚才的交锋便不会结束得这样迅速。

    “那就说说吧,你们四个人怎么搅到一起去的?”

    “我刚才已讲过了。”

    胡凤仪瞥了一眼问话的刘慎之,沉声答道:“有个人出了——”

    刘慎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是谁?”

    “这不太合规矩吧?”胡凤仪顿了顿,仍是拿旧话搪塞。

    闻言,刘慎之咧开嘴笑了笑:“你瞧见这个了么?”

    说话的时候,他上下动了动手中的短剑。

    胡凤仪点头。

    他当然看见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刘慎之敛起笑意,冷哼了一声,“现在这就是你的规矩,这规矩就是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刘慎之这番话的口气活脱脱与剪径的土匪一般无二。

    曲令明有些惊异地看了任舟一眼。

    而任舟则报以微笑,以此示意对方静观其变。

    曲令明懂得了他的意思。

    同样懂得了他的意思的还有胡凤仪。

    原本因刘慎之的威胁而略显慌乱的胡凤仪在瞧见任舟这种从容的笑意之后如有所悟,舔了舔嘴唇,不甘示弱地逆视着刘慎之:“如果我打定主意不说,莫非你真敢杀了我?”

    见到胡凤仪前恭后倨的神色变化,刘慎之冲任舟翻了个白眼:“你在笑什么?”

    “我?”任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

    “废话。”刘慎之撇了撇嘴,“本来他已快吐口了,你这么一笑,不就是在坦陈我不过是虚张声势么?”

    任舟从容地掏出了两枚铜钱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没有关系,就算你真的不敢拿他怎么样——”

    “谁说我不敢来着?”刘慎之一瞪眼。

    “好,好,你来。”任舟含笑作势又要将铜板收起来。

    “先不忙收着,这种事还是你来比较在行。”刘慎之干咳了一声,阻止了任舟的动作,“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后辈,以大欺小这样的事情,我做起来脸上也无光。”

    任舟瞥了一眼刘慎之手里的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见状,刘慎之把剑收归鞘中,又冲着胡凤仪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我先前多少还顾忌些前辈的威仪,换到了他手中,恐怕他问什么你就得说什么,否则嘛……”

    否则怎么样呢?

    他没有说清楚,也不必说清楚。

    因为很多事情——尤其是这样的事情——说得越是含糊就越好。

    太过具体的威胁往往会因对方为此做足准备而失去效力,而这样模棱两可的暗示却能给人以更大的威慑——人的想象力总是无穷的。

    胡凤仪的脸色有些发白,却仍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直勾勾地盯着任舟:“我听说天道谷的传人尽是仁人志士,虽奉道教,不离儒宗,想必不会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来吧?”

    他在问,却又不是在问。

    这句话,不过是他在慌张中为了宽慰自己而做出的暗示而已——同时也是借此来提醒任舟,期望对方不会做出什么与身份不符的事情来。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任舟。

    他希望任舟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任舟并未因这句话而生出任何羞愧的意思,反而挑了挑眉,冷不丁地问道:“是张一尘要你来的?”

    “你怎么——”

    话到一半,胡凤仪突然紧紧地抿住了嘴巴,像是生怕自己会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面色跟着又白了几分。

    “好得很。”任舟惬意地笑了笑,“有关我的出身,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算太多。”

    胡凤仪并不答话。

    见状,任舟接着问道:“他跟曲兄、程兄以及姜小姐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又为什么要让你们来追杀他们?”

    “不知道。”胡凤仪这次回答得倒是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惜,这并非任舟想要得到的答案。

    所以他轻轻抛接着手中的铜钱,眼睛盯着胡凤仪,威胁之意已溢于言表。

    但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那样,仍是梗着脖子坚持道:“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还是不知道——这并非是我该知道的事情,他也并没说得太多。”

    “哦?”

    任舟猛地抓住了铜钱,跟着一抖手,转瞬之间,那枚铜钱已打进了胡凤仪面前三寸远的石板中,不见了踪影。

    “你该知道,我并非是失去了准头。”

    “我知道。”胡凤仪的喉咙颤了颤,额头有些发凉。

    “那就好。”任舟重新拿出了一枚铜钱,“现在你肯开口了么?”

    胡凤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任舟腰间悬着的长剑,又把头低下去了。

    任舟叹了口气:“我不想太过为难你,只是存了一分仁心罢了,并非是惧怕令尊的声势——就算是,我也有无数种办法可避开令尊的锋芒,例如将你的手、腿全都打断,然后仍在荒郊野外,等到狼群猛兽一过,干干净净、死无对证,连你的尸首都寻不见了,又有谁能查出来是我害死了你呢?”

    胡凤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抬头看了看任舟之后,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开口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张大哥找上了我,要我帮忙出手料理曲令明等三人,我问及原因时,他却又支支吾吾地不肯细说……”

    “然后你就答应了?”

    胡凤仪点了点头。

    “你答应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对于胡凤仪的这种言词,任舟不置可否。

    胡凤仪有些难堪地答道:“我已上了贼船,并没别的选择。而且,我也巴不得要杀了他们。ww”

    “为什么?”

    “因为他驳了我的面子。”胡凤仪恨恨地回头瞪了曲令明一眼,“那天晚上他已答应了我的邀请,却逾期不至,令我空候整夜,所以……”

    听见这样幼稚得近乎滑稽的理由,任舟与刘慎之对视了一眼,不由失笑。

    “面子?”任舟收起了同伴,走上前拍了拍胡凤仪的肩膀,“面子再多也不能包饺子吃,年轻人为此争锋斗狠,最后往往难免伤及自身。”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且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令胡凤仪不禁面露诧异,又赶忙点头应道:“多谢任大侠教诲,我记下了,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不敢或忘——”

    “好啦。”任舟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奉承,他生怕对方说得投入忘情、连“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都讲出来了,“我有言在先,你既然都已说清楚了,那就走吧。”

    “您——您肯放过我了?”胡凤仪半惊半喜。

    至于曲令明与刘慎之则是惊疑参半。

    “当然,我已说过了。”任舟冲着二人微微颔首。

    闻言,胡凤仪左右看了看,见刘慎之和曲令明均因任舟的话而袖手旁观,不由大喜过望,向任舟草草地抱拳行了一礼以后,便要离开,却又被任舟喊住了。

    “不忙走。”任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另外三人,“你把马公子和大小鬼留给我,是期望着我留他们过夜么?”

    胡凤仪的面色一僵,有些恐惧、又带些诧异地看了任舟一眼,最终没有回话,只是搀起了大小鬼,又将已不省人事的马如龙扛在了肩上,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这回走的当然是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