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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访

    迦叶寺。

    正殿门额上那朱漆金印的“妙相庄严”四个大字就如同门前那鼎巨大的香炉一样,因风吹雨打而显露出了斑驳的裂痕。

    无论是燃着长明灯的正殿中,还是两侧漆黑的厢房里,俱是一片阆寂。除开微风穿门过户时发出的近似呓语的“吱哟”声,只剩下黑暗的角落里间或传出的窸窸窣窣的轻响,那是老鼠或者其他动物穿行时的动静——这里于它们而言无疑是一处梦寐以求的乐园。

    院中那棵唯一的、巨大的婆罗树下,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跑、手持锡杖的和尚。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那棵树,看着那道道蜿蜒曲折的纹路,仿佛是在参详某种晦涩深奥的梵经那样,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可他似乎并非全然像他看起来那样闲适,那样认真。他的手牢牢抓着那根锡杖,以至青筋暴起、骨节苍白,他的耳朵也不时地轻轻抖动一下,像是不胜那缕缕萦绕在他身侧的微凉夜风。

    他在听,也在等。

    他在听什么?又在等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来。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这么等了足足五个时辰。

    等待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而漫无止境的等待所带给人的痛苦更甚。

    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朵再次轻轻抖动了一下。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回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凉意从他的鼻子传进了他的脑袋,又一路游走到了四肢百骸,令那种因长久又枯燥的等候而生出的混沌尽数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因为他听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声响,那是有人踩在瓦片上、致使瓦片之间相互碾压所发出的响动。

    伴着那道轻微却犹如惊雷的响动,他知道,他的等到已抵达了终点。

    “施主既然已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他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一边转过了身子。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闪了出来,一道在门口,而另一道则在厢房的屋顶。

    他的手不自觉地捏得紧了些,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两位施主,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这位和尚,深夜等候,所为何人?”答话的是房顶上的那一位,穿着夜行衣靠,黑巾蒙面,叫人看不清面貌,声音干哑粗粝,语气中却不乏戏谑。

    “阿弥陀佛。”和尚宣了声佛号,“贫僧专为等该来之人。”

    “该来之人?什么样的该来之人?”

    “想必就是我们了。”

    门口的那一位接口答道,然后缓步走到了和尚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在下任舟,敢问大师贵上下?”

    “法号妙真。”和尚的声音仍是温润如水,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色。

    “原来是妙真大师当面,久仰了。”任舟像是对那道一闪即逝的杀气毫无知觉,说起话来仍旧四平八稳,“不知大师深夜相候,有何见教?”

    “你认得贫僧?”

    任舟摸了摸鼻子:“原本是不认得的。不过听闻大师法号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也同样是出身杭州,或许与大师有什么渊源。”

    “故人?”

    妙真咂摸着这两个字的滋味,面露怅惘之色,旋即冷笑了一声:“任少侠口中的故人,恐怕非亲故之故,而是已故之故吧?”

    “他确实是已故不假,可也曾为我指点迷津,说是‘亲故’也未尝不可。”

    妙真拇指猛地卡住了佛珠:“好,少侠快人快语,贫僧也无意再打什么机锋。在此相候,只为了问少侠一件事,那就是我妙谛师兄究竟是怎样死的?”

    这个问题并不出乎任舟的意料,事实上,当他听闻面前之人的法号时,便已对此有所准备。

    可惜,有准备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瞧着任舟面色犹豫,妙真猛地将手中的锡杖往地上一杵,激扬起无数的灰尘与石屑,竟然在青石板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口。

    “说!”

    金刚怒目。

    任舟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答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对于妙谛禅师,我虽然并无怨恨,乃至尊敬有加,但他确实是因为给我传话而死。”

    “好得很。”

    妙真高喝一声,不容任舟再多说什么,右手拔起禅杖、猛地向任舟腰间砸去,同时左手则以佛珠拍向了任舟的脑袋。

    左右开弓,两招齐发、两招齐至。他显然是杀心已决,出手毫不容情,那一声喝叫中更是蕴含佛门狮子吼之力,旨在震慑心神,务要力毙任舟于当下。

    面对着这样来势汹汹的杀招,任舟唯有后退一途。

    事实上,他原本不至落于被动,早在对方猝然发难之前、力运双臂的时候,他已有所察觉,却因心中有愧而无意争锋,最终坐昧先机。

    眼见招式用老,妙真并不慌忙,趁着任舟立足未稳,他左手一甩、将佛珠缠在了臂上,改为双手持杖,运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所谓“一力降十会”,较之任舟手中那两柄薄如蝉翼的掌中刀,锡杖本就势大力沉,而妙真的招式更是不落窠臼、奇招迭出,甩、扫、砸、捅不一而足,七招过后,任舟已连退十步。

    就在妙真第八招将发未发之际,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且慢”,扫一抹寒光正向着自己左臂袭来。眼见任舟已如枯叶飘零、岌岌可危,妙真猛地一咬牙,锡杖竟然不做丝毫停顿、仍是奋力向着任舟面门砸来。

    他已抱着以伤换命、乃至以命换命的决心了。

    然而,高手相争,尤其是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胜负的契机往往一闪即逝。方才那刹那的分神已让他的气势为之一窒,哪怕他随后鼓起的气力更甚先前,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那毫厘之差了。

    任舟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不想将错就错,却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眼见对方身形一闪、已然让过了自己的“当头棒喝”,妙真心中微微叹息,知道自己已坐失良机,只好图谋后计。于是他的左手松开了禅杖,猛地一甩,佛珠便回到了他的手里,紧跟着他看也不看、捏着佛珠冲着自己斜后方扫去,竟是想以佛珠崩开那柄寒光四射的短剑。

    可惜,他低估了刘佩琼——佛珠虽然按照他的预想、磕在了对方的短剑上,可面对着这样沛不可挡的巨力,刘佩琼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借势改刺向了他的后背。

    妙真心生警兆,慌促间想要回杖自卫,却不想另有一股力道附在了锡杖上、印着锡杖向前,几乎要脱手而出。

    他也同样低估了任舟。

    一招不慎,竟让他落进了前后夹击的败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