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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鏖战(下)

    那道白练已然变成了一条红绳,却非月下老人用以撮合姻缘的那条——那条带来的是喜悦和幸福,而这一条只能给人以痛苦和灾厄。

    看着满目的红光,任舟紧咬着牙。

    他一毫也不敢松神,却并未因此而挽回什么颓势,反而未能察觉到唐象瑶的动作。

    好在,老妪似乎也没有察觉——她正目不斜视地紧盯着任舟,生怕因自己的疏忽而给对方可乘之机。

    她好像比任舟更要紧张一些。

    唐象瑶缓缓地走着,攥着匕首的那只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想要不动声色,那无疑是避免惹人注意的最好办法。

    可她越是这么想,步伐便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紧张令人冲动,而她此时显然紧张极了。

    五丈……四丈……三丈……

    她默默地计算着,匕首也捏得更紧了些。

    可是,就在她距离老妪仅剩不足两丈的时候,对方忽然无意似地、转过头瞟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回了任舟,像是对她的举动毫不在意。

    她立刻顿住了脚步,但仅仅片刻以后,她干脆跑了起来。

    ‘能够为任舟赢得些许喘息之机也是好的。’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甚而已将匕首大大方方地拿了出来,却毫不在意她为此而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好在,已经有人替她考虑到了。

    “你要是不想跟他一起死,最好停在那里。”

    老妪忽然开口了,急促的声音中略带喘息,显然因与任舟的缠斗而受累非轻。

    同时,她又略带威胁地将右手的龙头拐在地上点了点。

    我无需分神,仅靠着拐杖便足以应付你了——这是老妪的意思,而唐象瑶也看得清楚明白。

    但她更明白的是老妪没有展示出来、也不想让她或是任舟看出来的那重意思。

    所以她立刻停住了脚步,连匕首也扔在了地上,只是笑意吟吟地在一旁端详起了老妪。

    “你一定好奇我在看什么,对不对?”她问。

    老妪皱着眉,没有说话,所以她只好自问自答:“我想要看看一会你落败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老妪哼了一声:“要是你打算扰乱我的心思来救你的情郎,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就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一样,说话的同时,她手上又抓紧了几分,令任舟左右支绌,更为狼狈不堪。

    “我现在没有这种打算了。”可唐象瑶却并未因此而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反而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因为我瞧得出来你已经必败无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只不过我的见识短些,直到现在才看出来。”

    老妪又冷哼了一声,然后紧紧抿住了嘴巴,不发一言。

    唐象瑶忽而叹了口气,说:“你或许不信,但他总是很有法子,而且不止一种——他对付起什么样的人,便会用什么样的办法,而且这些办法往往都很有效。所以我有时候不免在担心,担心以后自己找不到法子来对付他。”

    她的话像是在抱怨,可面颊上却泛起了一阵潮红,说到最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向是个敢想敢为的女孩。

    可老妪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但是老妪没有回嘴——她已过了口舌之争的年纪,她只是将鞭子使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毒,打算以任舟的死来击溃无知少女的甜蜜幻想。

    可惜,被击溃的却是她自己的幻想。

    不知从何时起,任舟应对起她的攻势愈来愈从容,动作也愈来愈矫捷,甚而有几次险些抓住她的鞭子。

    这已是个不太令她愉快的迹象,而更为令她惊恐的是,她竟然感受到了从左臂上隐隐传来的麻木和酸痛。

    那是用力过度的征兆,同时也令她明白了,并非是任舟的动作变得矫健,而是她自己正越来越迟缓。

    她紧紧咬着牙,却对这样的状况无能为力——她发现得太迟了。

    终于,她的鞭子被任舟捉在了手中,她的呼吸也跟着一窒,仿佛任舟手中捏着的并非白绫、而是她的脖子。

    事实上,那也差不了多少了,因为她已然落败。

    “你自己就是对付我的最好法子了。”

    谁也想不到,任舟会在艰难取胜以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唐象瑶撇了撇嘴,像是想要表达自己对这种话的不屑,可是她通红的面颊和难易自抑的笑容却将她的真实感情出卖得一干二净。

    所以她干脆转过了身。

    任舟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了几声,似乎也因自觉孟浪而颇为赧然,但是话已出口、绝无更改的可能,所以他只好干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转而看向了老妪。

    “老不以筋骨为能。”他微笑着说道,“早在你第一招没能杀死我的时候,你就该离开了。”

    老妪默然放下了白绫:“我不能走。”

    “为什么?因为张一尘?”

    “他还不配。”老妪答道。

    任舟有些诧异:“那是为什么?”

    老妪凝视着他:“你应该能想得到。”

    沉默了片刻之后,任舟试探着问:“许沉?”

    老妪微微颔首,旋即又露出了一抹苦笑。

    “为什么?”

    “为什么?”

    老妪喃喃地重复着,却并未急于回答,而是面露苦涩、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种怪异的笑意,身形却越发佝偻。

    半晌,她才幽幽说道:“你们瞧我已有多大年纪了?”

    “或许已到耳顺之年了吧?”

    听到任舟的猜测,她的笑容愈发古怪而无奈,缓缓摇了摇头:“我到了今年也不过四十七岁。”

    任舟讶然。

    “烦恼和痛苦是这世上最能折磨人的东西。”

    她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脸上那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上轻抚着,良久,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以一种满是期望的眼神看着任舟:“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万万不可告诉别人,好不好?”

    像是生怕遭到拒绝一样,她还不等任舟反应,便抢先解释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我原本也不打算说出来,只不过现在我却觉得这样未免有些遗憾。”

    听到“遗憾”二字,任舟眼皮一跳,可面对着老妪的眼神却又无暇细想,只好点了点头。

    “如果当年没有皇宫之变的话,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杀掉方歌、自己与张一尘成亲。”

    言讫,趁着任舟与唐象瑶惊愕失措的功夫,老妪忽而拾起了白绫,再度挥动起来。

    只不过,她这回的目标却非任舟,而是呆立一旁,似乎已置身事外、却又将整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刘老板和那位年轻的伙计——他们显然正是老妪口中的“别人”。

    任舟只来得及踏出一步,二人的咽喉间便多出了两道血痕。

    紧接着,老妪以右手的掌根在龙头拐上用力一按,“嘡啷”一声,龙头上便伸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

    这柄三寸长的利刃或许伤害不到别人,但用来穿过她自己的喉咙却已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