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武林事件簿 » 第七十六章 疑虑(上)

第七十六章 疑虑(上)

    “两位爷——”

    “上房一间,另备些吃食送上去。”

    任舟随手掏出了一锭银子来,塞到了掌柜手中。

    拿银在手,掌柜自然是应和不迭,指点小二引着任舟两人上了楼。

    “除开一会送饭来以外,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打搅我们。”任舟满含深意地说道,顺手又将一小块银子填进了小二胸口,“要是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叫你。”

    “好嘞。”

    小二答得干脆之极,索性连门也不进了,回身噔噔噔地跑下楼,以示自己乖巧伶俐。

    任舟左右看了看,见廊中再无旁人,才将门掩上,回身脱了帽子和长袍、随手仍在了凳子上。

    见任舟推开窗户,望着外边面露沉思,唐象瑶问道:“还赶得及么?”

    “不知道。”任舟摇了摇头,仍旧凝视着窗外。

    由楼上俯视,沿街的商铺摊贩连绵不断,街中行人往来如织,笑语喧阗,与他当初离京以前所见到的景象似乎别无二致。但是接连的两次伏击却让他明白,京中一定已经生出了某些他不知道的变故,所以他干脆与唐象瑶一起乔装改扮,大帽遮颜、宽袍蔽体,一路混进了京城,最终拣了个客栈住下,却不忙和朋友联络。

    一路上小心翼翼,直到此时坐在客栈里、暂得休憩,唐象瑶才有空回想起今日的见闻,先是面色发白,后怕不已,跟着又想起了那位老妪,叹了口气,问道:“那位老妪是什么来路?她提起方歌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方前辈的授业恩师。”任舟回答得言简意赅。

    “方歌?不是跟你那位许师兄已定下了婚事么?那她——”

    后一个“她”指的当然是老妪了——唐象瑶想起老妪自戕以前说的“打算自己跟许沉成亲”,惊疑又多了几分,却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好在任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家师在传授我们心法时曾讲到过一句话,说‘世事关情,即为难测’,意思就是这世上的事一旦跟‘情’有关,就任谁也说不清楚了。要是一个人深陷其中,便会性情大变,甚而会做出些有悖天理人伦的举动来却无法自专。”

    而那位老妪显然就是这样。

    “世事关情,即为难测。”唐象瑶喃喃地重复了两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她毕竟在青楼楚馆中寄身十数载,虽然不染风尘,但对这样的事情也可算是司空见惯。

    正在沉吟怅惘之际,忽然有人轻轻叩门,是小二端了饭食上来。任舟刚要顺手戴上帽子,又担心遮遮掩掩、反而叫人生疑,于是又将帽子搁下了。好在先前小二得了吩咐,知道两人不愿被人打搅,仅说了句“慢用”便将盘子递在任舟手里,匆匆离开了。

    杯盘摆好以后,唐象瑶却不忙举箸,而是又想起了一件事:“老妪——老前辈生前说,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人知道’,那么许沉是否也不知道这件事?”

    任舟刚要点头,旋即又顿住了:“如果他不知道的话,方前辈一死,他跟前辈便再无瓜葛了,他又怎么会去请前辈出手?况且,他也不该有一定能请动前辈的信心。”

    “可是前辈如果真的将这件事告诉了他,那么是允是拒,一定有个结果,前辈也就不必苦守秘密这么多年,以至于形神俱馁、成了那副模样。”

    任舟踌躇了半晌,又想起了与老妪在方歌灵前初见,不禁眉头深蹙,像是满心疑虑。

    唐象瑶适时地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当初我和张一尘在云梦水寨中交手,你也曾听说过吧?”

    唐象瑶点了点头。

    “那次交手,最终是靠着项将军一方人多势众才赢了,却又被张一尘施诡计逃脱。临行之时,他曾满含深意地说我‘武功已有退步’。起初我不解其意,后来才想到,他或许是看我跟刘小姐交从甚密,觉得我尘心已动,才会那么说。”

    “交从甚密?”唐象瑶似笑非笑,一双星眸却灼灼放光。

    任舟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那不过是他看走了眼而已,后来我在冰盘山庄里力败张一尘便可说明他那句话是子虚乌有,反倒是近来——”

    言及此处,任舟顿了顿,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唐象瑶赶忙问道:“近来如何?”

    “近来我的武功却真的大不如前了。”任舟一本正经地答道。

    唐象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翻了个白眼,假作不耐烦的口气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任舟清了清嗓子,答道:“他看走眼倒也没什么打紧,关键是他知道敝派心法中的死穴——你虽然不算是武林中人,也该明白,外功练不到的是为‘罩门’,而内功练不到的则是‘死穴’。这些都是致命的要害处,当然不会有人愿意轻易以此示人了。”

    “死穴?”唐象瑶皱了皱眉,十分不解,“死穴不都该长在身上么?”

    “那就错了。内功讲的是运气渡穴之法,各家各派所修内功不同,每一道穴位里蕴藏的真气也就大小有别,其中蕴藏真气最多的即是彼家的死穴了,一旦叫人以狠手击中,立时真气鼓荡、逆流全身,即使不死也要半残。”

    唐象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而敝派的内功心法沿承的是道家‘清静无为’之旨奥,所谓‘如保赤子’,周身各穴中所藏真气均是一般,并无多寡之分,正像是从未习练内功的人那样——只不过他们是各处都没有,而我们的则是各处一样多。也因此,敝派心法的死穴并不在身上,而在于情感。”

    “你这说得也未免太玄了吧?”

    唐象瑶虽然知道任舟不会诓她,可这毕竟是她闻所未闻,不免下意识地有些不信。

    “恰恰相反,这非但不玄,而且平易极了。譬如说,你要是受了什么惊吓,不免面白如纸,那时头上的血便一齐涌到了你的心口、令你心跳不止;而要是你发怒的话,便觉得热血上涌,血液便从周身到了你的头顶。内力也是同理,而且它收发由心,比起血液就更是便利了,应着情感起伏、变化也更为迅速。”

    唐象瑶思忖了片刻,终于有些明悟了:“所以天道谷中人,一旦情感起伏,周身穴窍中的真气便会跟着流动变化、自然不会像先前一样持平,于是武功便会退步?”

    任舟挠了挠头,像是为了该怎样解释而颇感苦手,沉思半晌之后才答道:“这么说也不太对——真气藏于身中,本就会沿脉流动、吐故纳新,只不过流得缓些;而在情感生变时,真气便流得快了,乃至汹涌澎湃,就像是江河奔流,途经各个穴位时,有的裹挟得多些,有些则少些,甚而泼洒出来也未可知,也就不复先前的境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