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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决战(下)

    张一尘的这一掌来势汹汹,可真正拍在任舟身上时的力道却并不太大,是以任舟仍好端端地坐在原地,只不过面色狰狞,似乎正遭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只觉得一股霸道无匹的内劲正由张一尘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犹如海潮呼啸般一股劲涌进了他的气海之内,又肆无忌惮地沿着经脉上下奔涌不息,无论他怎样努力运气抵抗,最终尽是徒劳,激荡之下,他周身的真气反而为张一尘所引动纠缠、化而为一,势如破竹地经行各处要穴。直到最后,他周身穴窍中所贮藏的内力已全叫那股外来的内劲裹挟,非但毫不抵御,反而为虎作伥、一刻不休地在任舟体内肆虐了起来。

    面色阵红阵白地变幻了片刻,任舟终于难耐这种刺骨的痛楚,发出了一声闷哼,搭在石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抠紧——此时他内力全失,这一抠自然难以奈何石桌分毫,反而令自己的手指破损、流血不止。

    可他却好像毫无知觉那样,仍旧毫不放松。

    见状,张一尘轻轻把手一收,悠然道:“我听许师讲过,你情念一动、武艺大退,周身穴窍中贮藏真气不一,尤以气海中的最多,所以先前不是死穴的地方,此时也变作了死穴。”

    任舟牙关紧咬,冷汗津津,已是无力回答。

    这样的表现显然正中张一尘的下怀,于是他微笑着续道:“你与许师同出一门,算起来还可称作我的‘师叔’,之后或许还要经常交道。不过此时嘛,事急从权,还望你多多见谅。”说着话,他又伸手在任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任舟下意识地缩身要躲,却最终没能避过。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再无声息。

    就在任舟自觉不免于难的时候,恍惚间听见辚辚车轮响动,忍痛抬眼觑看,发现是张一尘推着一辆四轮车走来,坐在车上的人似乎已去日无多,斜斜地倚坐于车上,颠簸不停、显然已难以坐稳,须发尽白,竟像是个耄耋老人,从脸上到脖颈再到双手均是疤痕交错,甚至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所谓的“面目全非”,要是用以形容车上之人,倒是不差分毫。

    车子越行越近,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亭外,只听张一尘说道:“病虎犹剩三分勇,任师叔虽则重伤,可许师也手无缚鸡,还是小心些为上。”

    听见张一尘口中说出“许师”二字,任舟悚然一惊,心知这是许沉无疑,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轮椅上的那位手足低垂,脑袋也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个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人,哪有半分先前睥睨天下、纵横无敌的影子在?

    尤其是一想到短短数月之前,许沉还曾在冰盘山庄中由他手下将张一尘救走,那时仍是武艺高绝、来去自如,何以现在却要寄身于这小小的四轮车中?

    任舟越想越觉得疑惑不解,就在这一岔神的功夫,竟而忘却了自身境地,体内真气狼奔豕突之下,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当下再不敢分神,只顾闭目调息。

    “师弟。”

    这一声虽轻,可毕竟相隔不远,又兼四下无人,是以任舟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身形轻轻一颤,却将眼睛闭得更用力了些,像是已打定主意不闻不问。

    许沉又接着轻声说道:“我们已十多年没见了吧?”

    顿了顿之后,他又改口:“老来多忘事,我竟已忘了,我们几个月前还曾在冰盘山庄中见过一次。不过这样说也不确然,毕竟那次只是我看见了你,而你由始至终也没回过头来看上我一眼。你是因为害怕呢,还是因为你已猜到是我才不敢面对呢?”

    谈及此处,由他喉咙间发出了“呵呵”两声,像是喘息,又像是轻笑,然后他接着说道:“想来应该是后者。以你的聪明才智,恐怕早就猜到是我指引着一尘跟你做对了吧?”

    许沉连问两句,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也不着恼,只管径自讲个不休。

    “我的事情你多少也该听说了。救我的那群人名为‘子正’,实际即是御医,说破了这层身份,你也就该明白他们是受谁的驱使了吧?不错,正是而今的皇帝,也就是当年的三皇子。当初大皇子领兵在外、威名素著,二皇子身在京中,有先皇遗诏在,也是独擅权柄。唯独这位三皇子,像是无依无靠、听天由命,最终却是他坐了江山,凭的就是折节下交,手下以那批御医为首,网络了大批高人异士,更是借此结交京中权贵望族。”

    “嘿嘿,那大皇子自谓兵权在握,二皇子依恃正统,个个眼高于顶,却没想到,只要身在京中,那便是三皇子说了算的。最终一个葬身乱军之中,一个死得不明不白,乍看十分荒唐,可要是想穿了这件事那便也无足为奇了。”

    任舟咬了咬牙,忽然插口问道:“你既然受了三皇子的救命之恩,怎么现在反而要取而代之?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恩将仇报?”许沉哼了一声,“我替他除掉了大皇子、叫他名正言顺地接掌玉玺,已将他的恩情报答干净了。”

    “无父无君,你已忘记了师父的谆谆教诲?”

    许沉更为恼怒,忽然抬起手重重地砸在了车上,却并未吓住任舟,反而引得自己喘息连连。略微平静些之后,他又冷笑了一声,答道:“教诲?如非是那些教诲,我又何须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莫非我们生来就是武器,只能供人驱使?王佐帝师,哼哼,帝王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就算这样——”

    说着话,许沉奋力扯动自己的衣衫,指着自己周身的疤痕说道:“那么我在皇城宫墙上叫人砍得跟烂肉一样,也把天道谷许沉的这条命交出去了。”

    他似乎因任舟的冥顽不灵而恼怒不已,须发飘扬不定,一旁的张一尘见势想要出言相劝,却又讷讷不敢开口,只好瞪着任舟,期望对方好歹识些眼色。

    任舟眼睛一亮。

    这正是他苦等的良机,眼见许沉怒气勃发,张一尘欲言又止、心思不定,他猛地猱身而上,平伸两掌,直直拍向了许沉。

    张一尘不意对方身负内伤之下还能出此杀招,好在任舟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招虽是出乎意料,威能却有限,更兼速度迟缓,所以张一尘也并不太过慌张,轻轻将四轮车向后拉了半尺,同时侧身近前、出掌如风,作势要将身悬半空的任舟硬生生拍落在地。

    不料,任舟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像是已料到了张一尘的动作那样,须臾之间招数已变,右手在石桌上用力一拍、借势转向,身形反而更快了几分,左手斜举、径向张一尘的咽喉抹去。

    许沉病入膏肓、无足畏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伺机取张一尘的性命。眼见行将成功,任舟虽是牙关紧咬、面色痛楚,却也不禁露出了一抹喜色。

    然而,还没等他的笑容完全展开,便忽然感到由腰间传来的一阵剧痛,偷眼看去,是张一尘反手握剑、以剑柄重重捣在了自己的腰间。

    猝不及防之下受此巨力,任舟横身飞出、再难有什么作为,最终撞在立柱上,又弹落在地,发出接连两声闷响。

    甫一落地,任舟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惜内外伤交加,只觉得周身上下剧痛难当,更无丝毫气力可用,最后只是颓然地呕出了一口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