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间眼看就要到了中午十二点，张自强一个人坐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间里，身旁的台阶上已经扭曲地躺着七八个烟头。
上午的晨会上，王局肯定并表扬了温清他们组的努力成果，还号召在座的全体同志，向温清同志学习。
张自强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只是瞥见身后的方斌，一张脸沉得发黑，鼓掌的时候几乎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
末了，王局还一再强调，这次的案子既然已经分出胜负，大家就要把过去的事都放下，把精力投入到之后的工作中去。
“我们市刑警支队依旧是一个团结进步的集体，工作上的良性竞争不能带到同事之间的关系上。”
甚至最后还不点名地批评了一下方斌，也难怪，谁叫那小子不但全程黑着个脸，鼓掌的时候还故意拖拉拉的，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的不满。
温清倒是矜持地很。
不愧是有家世出身的存在，不但感谢了王局栽培，感谢了同事们的照顾，甚至连自己也被她想着法子感谢到了……嘿，就算是站在竞争者的位置上，也只能说无可挑剔。
张自强捡起地上的烟盒，摸出了最后的一根。
说起来自己也是四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还是有些天真……不过也不一定，就算是当初按郑叔说的来，说不定也斗不过温清和王局，毕竟人家是省里的关系啊。
吱——楼梯间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从脚下传来，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周宇，别等电梯了，这个点儿人多，咱们走楼梯吧！”
“哎……行吧。”另一个声音从更远处传来。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另一个人也来到了楼梯间。
“得，谁又在这儿抽烟了？……还是黄鹤楼？”
“你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我记得张组长就爱抽黄鹤楼吧？”
“嗯……好像是？”
“对了，开完会出来好像就没看见张组长啊？”
“嗯，大概是心情不好，找地方散心去了。”
“嘿，要是我的话，估计连散心的心情都没有……你看方斌，这一上午黑着个脸，跟咱欠了他千儿八百万似的。”
“谁叫人家比咱来的早，还直接就跟着张组长，要不是咱温组长调来了……反正我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超到他前头去。”
“啥组长，现在要叫温队了。”
“哈哈，说的是……你说他方斌，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转业军人吗？你说除了身手好些，有什么了不起的？之前以为张组长能提支队长，他自己也拽得不行，现在好了，他们师徒俩往后估计要成咱市局的笑话了。”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磨磨蹭蹭地下着楼梯，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在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张组长也是，之前还一直不汇报他们的调查情况，结果有用吗，还不是比咱们晚？”
“要不然说嘛，现在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儿了……之前还有人看不惯王局照顾咱温队，现在这些人也没话说了吧？”
“对了周宇，我听人说温队往后要调走？”
“嗯，那肯定啊，人家还能在咱这儿一直干到退休？”
“那你说，这温队啥时候会走啊？”
“不知道，不过估计还要往上再提提……估么着怎么说也得到了副局长那个级别，这样回省里就好提拔了。”
“副局长啊……啧，到时候咱俩是不是也能混个组长啥的？”
“组长？你不会是想把张组长顶掉吧？”
“你这说的……我就不能调去别的部门？反正能升就行，我是不在乎非要待在刑警队。”
两人转过两段楼梯，声音也渐渐变小。
“你说，张组长没人会动，方斌那小子估计就惨了吧？”
“嘿，这谁知道呢？到时候就看咱温局的心情了，谁叫他跟张组长绑的那么紧，这次肯定把咱温局得罪死了……”
“……哎，风水轮流转啦”
“……”
两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张自强这才发现手里的烟已经自己燃掉了大半。
轻轻抖了抖手指，把剩下的半支塞进嘴里，明亮火光顺着白色的卷烟纸向上攀爬着，伴随着滋滋的燃烧声。
温清会一直干到副局长？
她真的会打压自己和大斌吗？
如果是真的，王局会不会坐视不管？
……
……
就在张自强心头乱成一团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大斌，怎么了？”张自强麻利地接起电话。
“师父，你吃午饭了吗？”
“哦……还没有”
“走吧，咱们出去吃，今儿不吃食堂了。”
“嗯？怎么？”
“没事儿师父，咱不差这个，不就是靠关系嘛……咱找个地儿，散散心。”
“……”
“师父？……没事儿，不管谁当领导，刑侦这块儿咱都是队里最牛的。”
“当初我们连长说过，不管去了哪，只要你能力在，就没人能给咱穿小鞋！”
“……师父？”
“……”
“……大斌，那个……”
“咳咳……我就先不出去吃饭了，我回家一趟。”
“这么多天光忙案子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找来队里了。”
“……额，那行师父，你先回去……那个，咱改天再约。”
“嗯，好”
“那个……大斌，谢谢你，你也别太难过。”
“别，师父你说这干啥？我没啥难过的，又不是我被挤下来了，就是怕师父你心里过不去。”
“我没事。行了，吃饭去吧。”
“好的师父。”
挂了方斌的电话，张自强又扭头看了看一旁散落的烟头，重重地出了口气，一拍腿站起身来。
虽然不太愿意，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用脚把烟头扫到一边，张自强拿出手机给家里发了条信息，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转眼又到了周一，早上八点，方斌掐着点儿走进办公室。
正如他所预料的，李雪已经早早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新的卷宗。
“雪姐，你还是这么早？”
“唉，没办法啊，”李雪对着方斌微微一笑，继续手上的事，“转过来的案子那么多，总也弄不完。”
方斌跟着点了点头，来到自己的桌边坐下，把买好的早饭摆在桌子上，安静的吃了起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点半，期间陆陆续续地又到了许多人，终于，王局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王志安每天上班都要先来各个办公室看一眼，然后才会去自己的屋子。这次有些意外地，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没有看到张自强的身影。
“张组长还没来？”
“王局！”方斌麻利地站起身来，飞快的用纸巾擦了擦刚吃完饭的嘴角，“师父他好像有点事儿……不过应该马上就到。”
“嗯嗯，行吧……准备一下，九点照例开会。”
王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张自强也是个老资历了，因为闹情绪而上班迟到的事，他应该做不出来。
果然，王局前脚刚走，张自强就风尘仆仆地到了。
“师父，今天怎么来晚了？”方斌上前小声地问道。
办公室里原本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忽然平静下去，张自强仿佛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猜测张组长待会儿开会的时候该怎么跟王局解释。
“嗯，路上买了点儿东西……王局还没来吧？”
张自强倒是好像没有察觉这诡异的气氛，洪亮的嗓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王局……刚来过。”方斌苦笑着说道。
“嗯？还挺准时。”张自强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自己桌面上，那是一个新的热水壶。
“好了，这回你不用再整天嫌水壶不好用了。”张自强自顾自地收拾着热水壶，周围的目光不知所措地交换着，张组长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接受现实了？
张自强依旧仿佛完全没看到一样，摆弄好热水壶便起身去墙边接水。
“嗯？今天早上没送水？”看着地上的两个空桶，张自强好似随意地问道。
“……额，不知道啊，可能是老……张有事晚点儿来？”一边的李雪接过话来，看着张自强一个人在这儿演独角戏，李雪都替他感觉难受。
“嗯。”张自强朝李雪点点头，接好水，把壶座上，新的水壶里很快就响起了噜噜的翻滚声。
办公室里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大家又各自聊起了天。反正左右是没看懂张组长的意思，索性等开会的时候再看看。
九点很快就要到了，各组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往会议室走。
张自强没太着急，直到把杯里的茶喝完，才在方斌的催促下出了办公室。
两人来到会议室时，人已经差不多坐满，好在，这回王局还没有进来。
张自强带着方斌在右手第一个位置坐下，他的右边则是温清。任命还没下来，他的座位还不会动。
大家在座位上等着，时不时跟身边的同事小声说着悄悄话，这里面当然就有今天张自强迟到，被王局抓包的事。
张自强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任由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的聊天都停了下来。
他们发现，王局开会竟然迟到了。
一直到了快九点半，会议室的门才被推开，王志安沉着张脸走了进来。
“起立！”
王志安一挥手，“坐吧。”
大家纷纷落座，王志安自己却依旧站在那里。
“有件事跟大家说一下，”王局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右手边的张自强，然后又看了看他右边的温清，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上周，我们给检察院上交的4·4故意伤害案的结案报告，今天早上被检察院驳回了。”
话音一落，会议室顿时躁动了起来。
虽然这案子归刑侦，但是因为涉及了后面刑警队长人选的问题，其他部门也都密切关注着，上个周听说温清组长率先上交了结案报告，大家都以为这是大局已定。没想到，一个周过去竟然有了反转？
“检察院的人说，我们对案情的调查不够详细，还有几个案件的参与者没有调查到，所以要求我们补充侦察。”王局不理会这些人，继续说道。
所有人听到这里纷纷一愣，一道道目光投向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不解的温清。
几个老资历的干部甚至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传话……这丫头虽然学历是高，但这办案的经验还是有所欠缺啊，竟然连检察院都知晓的事都没能调查到？
“好了，安静一下。”王局抬手压了压屋子里逐渐躁动的气氛。
“张自强！”
“到！”张自强刷地站起身来。
“鉴于你之前案情报告的内容，现在局里决定，由你里完成对4·27案的补充侦察，希望你不要辜负局里……和检察院方面的重托，务必尽快并且细致地完成任务，不要再出现什么差错。”
“是，保证完成任务！”张自强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嗯，好了，今天的会就这样，散会吧。”
王局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目光扫过在场的各位，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王局刚离开，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越了起来，大家探寻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在桌旁的张自强，然而碍于温清几人还在，只好把熊熊而起的好奇心暂时压抑下去。
实际上不要说别人，此时连周宇他们也是一脸懵，听完王局的安排他们就急忙忙看向自己的老大，不过温清只是皱着眉，好像正在思索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答案显然不在温清那里，那……结果他们失望地发现，方斌此时也是一头雾水，这家伙正瞪着眼睛看向张自强，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脱口问出来。
“好了，大斌，咱们走吧。”张自强没多解释，而是拍了拍方斌的肩膀，“别愣着了，还有活要干呢！”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手机，优哉着往外走去。
“……哦！”方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温清，只好默契地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蒋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传唤你，”张自强把刺眼的台灯往回压了压，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们要重新理清楚，希望你认认真真回答。”
“嗯。”蒋为坐在椅子里，配合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坐在张自强旁边的方斌摊开记录本，接过话来。
“姓名？”
“蒋为。”
“年龄？”
“三十一。”
……
……
周宇从办公楼一路找来，终于在停车场里找到了温清。
才上午不到十点，后者正靠着平时出勤的警车，望着路对面的大楼发呆。
“老大！”周宇喊了一声，小步跑上前来，“在这儿呢？”
“……嗯。”温清应了声，心道这小子这时候还来跟着自己干嘛？
“那个……家里打电话了？”周宇看了看她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嗯？没有啊……”温清扭过头看着周宇，他的脸上除了有些关切，并看不到别的东西。
“那你？”
“哦，没事……出来喘口气。”温清说着，伸展了一下肩膀，然后把整个身子都躺在了车上。
周宇上下打量着她，此刻温清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惬意的模样，让他有些陌生。
“老大……要不要来一根？”
“……嗯”温清只犹豫了片刻，便伸出了右手，周宇小心地把烟放到她手上，突然间想说点什么，但究竟是忍住了，回手摸出了打火机。
然而温清并不等他给自己点上，直接将烟叼在嘴里，然后用力地吸了几口。
“不用点，我这样就行。”
“嗯……”周宇收回火机，看着温清那副叼着烟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书上说，喜欢抽烟也许是小时候得到的关爱不够多……”温清望着天，自顾自地说道。
“我爸妈不让我抽烟，”温清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妈说也就算了，我爸那个老烟鬼，还好意思说我？”
“……额……抽烟确实不太好”
“所以啊，我就这么干抽……别说，感觉也挺有用的。”
“……”
说完这几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温清微眯着眼，一副享受的表情，好像昨天在会议室里吃瘪的人并不是自己。
周宇本来有许多话想问，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
安逸了片刻的温清伸手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捏在手里轻轻搓捻着。
一缕缕烟丝在温清的指尖飘落下来，随即便被风吹散飞走。
“温清姐……你，”周宇突然有些结巴，“你，什么时候……回省城？”
“嗯？”温清侧过头，目光盯得周宇更加局促起来，“不是说别叫我‘姐’吗？一点儿都不严肃……他们叫你来问的？”
“不是……温清，姐……我就是想如果你走的时候，我去送送你。”周宇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自己再打磕绊的机会。
“哎……”
这臭小子还挺固执。
“我为什么要走？王局跟你们说我要调走了吗？还是你们打算把我送走？”
“啊？不是不是……你，不走？”
“……”
“我们都觉得这次竞选队长没成，你就要回省城了……对了，你家里面没叫你回去？”周宇说着好奇起来，以他的了解，温副厅长可是对温清的事业时间表，有着自己的规划。
“你们都想哪去了？再说，我爸也还没逼着我回去。”温清不再去想到底有谁想要自己走，权且当做不知道，让那些人着急去吧。
“周宇……在你眼里，我也是纯来镀金、混资历的？”
“不是。”周宇这次没有再磕绊。
“嗯，还行……当初请调申请是我自己提的，我来海港也是为了不受别人的影响，认真当一个警察。”
“倒是你们所有人，比我都急的多，恨不得我每年都升一级，最后赶紧滚回去接班。”
“没，温清姐，反正我没这么想。”周宇赶忙解释道。
“哼，算你有点儿良心……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么着急把我往上拱，也不怕我站不稳摔下来？”
“现在也好，四十多的张组长接了班，我再跟着干几年，等攒够了经验再想办法往上升，要稳妥得多。”
“嗯……那个，老大……张组长没四十多，今年好像才三十八。”
“切，四舍五入就是四十多！”
“……”
“等案子结束了，我看看能不能接这个重案组组长……到时候你还是得听我的！”
“……”
“那个，这么安排家里能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输了就把女儿捞回家？放心，温副厅长还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这次那老家伙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那，温情姐，到时候我还在你这组行不行？”
“嗯，想继续跟着我？……行倒是行，不过要跟着我可有个要求。”温清看了看周宇那陈恳的表情，忽然微微一笑。
“什么要求？”
“你过来，抽根烟……让我在边上过过瘾。”
“……”
“行不行？！”
“哦，行行……”
周宇忙掏出烟点上，故意往上风头站了站，然后开始快速地吞云吐雾。
温清深吸了一口，似是习惯了一下，便再次露出一副安逸的表情。
二手烟爱好者？……不会是常年熏陶出来的吧？
周宇一边充当着人体扩散器，一边观察着温清，内心里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忧。
上午的晨会上，王局肯定并表扬了温清他们组的努力成果，还号召在座的全体同志，向温清同志学习。
张自强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只是瞥见身后的方斌，一张脸沉得发黑，鼓掌的时候几乎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
末了，王局还一再强调，这次的案子既然已经分出胜负，大家就要把过去的事都放下，把精力投入到之后的工作中去。
“我们市刑警支队依旧是一个团结进步的集体，工作上的良性竞争不能带到同事之间的关系上。”
甚至最后还不点名地批评了一下方斌，也难怪，谁叫那小子不但全程黑着个脸，鼓掌的时候还故意拖拉拉的，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的不满。
温清倒是矜持地很。
不愧是有家世出身的存在，不但感谢了王局栽培，感谢了同事们的照顾，甚至连自己也被她想着法子感谢到了……嘿，就算是站在竞争者的位置上，也只能说无可挑剔。
张自强捡起地上的烟盒，摸出了最后的一根。
说起来自己也是四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还是有些天真……不过也不一定，就算是当初按郑叔说的来，说不定也斗不过温清和王局，毕竟人家是省里的关系啊。
吱——楼梯间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从脚下传来，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周宇，别等电梯了，这个点儿人多，咱们走楼梯吧！”
“哎……行吧。”另一个声音从更远处传来。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另一个人也来到了楼梯间。
“得，谁又在这儿抽烟了？……还是黄鹤楼？”
“你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我记得张组长就爱抽黄鹤楼吧？”
“嗯……好像是？”
“对了，开完会出来好像就没看见张组长啊？”
“嗯，大概是心情不好，找地方散心去了。”
“嘿，要是我的话，估计连散心的心情都没有……你看方斌，这一上午黑着个脸，跟咱欠了他千儿八百万似的。”
“谁叫人家比咱来的早，还直接就跟着张组长，要不是咱温组长调来了……反正我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超到他前头去。”
“啥组长，现在要叫温队了。”
“哈哈，说的是……你说他方斌，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转业军人吗？你说除了身手好些，有什么了不起的？之前以为张组长能提支队长，他自己也拽得不行，现在好了，他们师徒俩往后估计要成咱市局的笑话了。”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磨磨蹭蹭地下着楼梯，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在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张组长也是，之前还一直不汇报他们的调查情况，结果有用吗，还不是比咱们晚？”
“要不然说嘛，现在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儿了……之前还有人看不惯王局照顾咱温队，现在这些人也没话说了吧？”
“对了周宇，我听人说温队往后要调走？”
“嗯，那肯定啊，人家还能在咱这儿一直干到退休？”
“那你说，这温队啥时候会走啊？”
“不知道，不过估计还要往上再提提……估么着怎么说也得到了副局长那个级别，这样回省里就好提拔了。”
“副局长啊……啧，到时候咱俩是不是也能混个组长啥的？”
“组长？你不会是想把张组长顶掉吧？”
“你这说的……我就不能调去别的部门？反正能升就行，我是不在乎非要待在刑警队。”
两人转过两段楼梯，声音也渐渐变小。
“你说，张组长没人会动，方斌那小子估计就惨了吧？”
“嘿，这谁知道呢？到时候就看咱温局的心情了，谁叫他跟张组长绑的那么紧，这次肯定把咱温局得罪死了……”
“……哎，风水轮流转啦”
“……”
两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张自强这才发现手里的烟已经自己燃掉了大半。
轻轻抖了抖手指，把剩下的半支塞进嘴里，明亮火光顺着白色的卷烟纸向上攀爬着，伴随着滋滋的燃烧声。
温清会一直干到副局长？
她真的会打压自己和大斌吗？
如果是真的，王局会不会坐视不管？
……
……
就在张自强心头乱成一团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大斌，怎么了？”张自强麻利地接起电话。
“师父，你吃午饭了吗？”
“哦……还没有”
“走吧，咱们出去吃，今儿不吃食堂了。”
“嗯？怎么？”
“没事儿师父，咱不差这个，不就是靠关系嘛……咱找个地儿，散散心。”
“……”
“师父？……没事儿，不管谁当领导，刑侦这块儿咱都是队里最牛的。”
“当初我们连长说过，不管去了哪，只要你能力在，就没人能给咱穿小鞋！”
“……师父？”
“……”
“……大斌，那个……”
“咳咳……我就先不出去吃饭了，我回家一趟。”
“这么多天光忙案子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找来队里了。”
“……额，那行师父，你先回去……那个，咱改天再约。”
“嗯，好”
“那个……大斌，谢谢你，你也别太难过。”
“别，师父你说这干啥？我没啥难过的，又不是我被挤下来了，就是怕师父你心里过不去。”
“我没事。行了，吃饭去吧。”
“好的师父。”
挂了方斌的电话，张自强又扭头看了看一旁散落的烟头，重重地出了口气，一拍腿站起身来。
虽然不太愿意，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用脚把烟头扫到一边，张自强拿出手机给家里发了条信息，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转眼又到了周一，早上八点，方斌掐着点儿走进办公室。
正如他所预料的，李雪已经早早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新的卷宗。
“雪姐，你还是这么早？”
“唉，没办法啊，”李雪对着方斌微微一笑，继续手上的事，“转过来的案子那么多，总也弄不完。”
方斌跟着点了点头，来到自己的桌边坐下，把买好的早饭摆在桌子上，安静的吃了起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点半，期间陆陆续续地又到了许多人，终于，王局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王志安每天上班都要先来各个办公室看一眼，然后才会去自己的屋子。这次有些意外地，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没有看到张自强的身影。
“张组长还没来？”
“王局！”方斌麻利地站起身来，飞快的用纸巾擦了擦刚吃完饭的嘴角，“师父他好像有点事儿……不过应该马上就到。”
“嗯嗯，行吧……准备一下，九点照例开会。”
王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张自强也是个老资历了，因为闹情绪而上班迟到的事，他应该做不出来。
果然，王局前脚刚走，张自强就风尘仆仆地到了。
“师父，今天怎么来晚了？”方斌上前小声地问道。
办公室里原本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忽然平静下去，张自强仿佛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猜测张组长待会儿开会的时候该怎么跟王局解释。
“嗯，路上买了点儿东西……王局还没来吧？”
张自强倒是好像没有察觉这诡异的气氛，洪亮的嗓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王局……刚来过。”方斌苦笑着说道。
“嗯？还挺准时。”张自强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自己桌面上，那是一个新的热水壶。
“好了，这回你不用再整天嫌水壶不好用了。”张自强自顾自地收拾着热水壶，周围的目光不知所措地交换着，张组长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接受现实了？
张自强依旧仿佛完全没看到一样，摆弄好热水壶便起身去墙边接水。
“嗯？今天早上没送水？”看着地上的两个空桶，张自强好似随意地问道。
“……额，不知道啊，可能是老……张有事晚点儿来？”一边的李雪接过话来，看着张自强一个人在这儿演独角戏，李雪都替他感觉难受。
“嗯。”张自强朝李雪点点头，接好水，把壶座上，新的水壶里很快就响起了噜噜的翻滚声。
办公室里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大家又各自聊起了天。反正左右是没看懂张组长的意思，索性等开会的时候再看看。
九点很快就要到了，各组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往会议室走。
张自强没太着急，直到把杯里的茶喝完，才在方斌的催促下出了办公室。
两人来到会议室时，人已经差不多坐满，好在，这回王局还没有进来。
张自强带着方斌在右手第一个位置坐下，他的右边则是温清。任命还没下来，他的座位还不会动。
大家在座位上等着，时不时跟身边的同事小声说着悄悄话，这里面当然就有今天张自强迟到，被王局抓包的事。
张自强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任由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的聊天都停了下来。
他们发现，王局开会竟然迟到了。
一直到了快九点半，会议室的门才被推开，王志安沉着张脸走了进来。
“起立！”
王志安一挥手，“坐吧。”
大家纷纷落座，王志安自己却依旧站在那里。
“有件事跟大家说一下，”王局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右手边的张自强，然后又看了看他右边的温清，内心暗自叹了口气。
“上周，我们给检察院上交的4·4故意伤害案的结案报告，今天早上被检察院驳回了。”
话音一落，会议室顿时躁动了起来。
虽然这案子归刑侦，但是因为涉及了后面刑警队长人选的问题，其他部门也都密切关注着，上个周听说温清组长率先上交了结案报告，大家都以为这是大局已定。没想到，一个周过去竟然有了反转？
“检察院的人说，我们对案情的调查不够详细，还有几个案件的参与者没有调查到，所以要求我们补充侦察。”王局不理会这些人，继续说道。
所有人听到这里纷纷一愣，一道道目光投向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不解的温清。
几个老资历的干部甚至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传话……这丫头虽然学历是高，但这办案的经验还是有所欠缺啊，竟然连检察院都知晓的事都没能调查到？
“好了，安静一下。”王局抬手压了压屋子里逐渐躁动的气氛。
“张自强！”
“到！”张自强刷地站起身来。
“鉴于你之前案情报告的内容，现在局里决定，由你里完成对4·27案的补充侦察，希望你不要辜负局里……和检察院方面的重托，务必尽快并且细致地完成任务，不要再出现什么差错。”
“是，保证完成任务！”张自强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嗯，好了，今天的会就这样，散会吧。”
王局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目光扫过在场的各位，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王局刚离开，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越了起来，大家探寻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在桌旁的张自强，然而碍于温清几人还在，只好把熊熊而起的好奇心暂时压抑下去。
实际上不要说别人，此时连周宇他们也是一脸懵，听完王局的安排他们就急忙忙看向自己的老大，不过温清只是皱着眉，好像正在思索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答案显然不在温清那里，那……结果他们失望地发现，方斌此时也是一头雾水，这家伙正瞪着眼睛看向张自强，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脱口问出来。
“好了，大斌，咱们走吧。”张自强没多解释，而是拍了拍方斌的肩膀，“别愣着了，还有活要干呢！”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手机，优哉着往外走去。
“……哦！”方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温清，只好默契地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蒋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传唤你，”张自强把刺眼的台灯往回压了压，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们要重新理清楚，希望你认认真真回答。”
“嗯。”蒋为坐在椅子里，配合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坐在张自强旁边的方斌摊开记录本，接过话来。
“姓名？”
“蒋为。”
“年龄？”
“三十一。”
……
……
周宇从办公楼一路找来，终于在停车场里找到了温清。
才上午不到十点，后者正靠着平时出勤的警车，望着路对面的大楼发呆。
“老大！”周宇喊了一声，小步跑上前来，“在这儿呢？”
“……嗯。”温清应了声，心道这小子这时候还来跟着自己干嘛？
“那个……家里打电话了？”周宇看了看她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嗯？没有啊……”温清扭过头看着周宇，他的脸上除了有些关切，并看不到别的东西。
“那你？”
“哦，没事……出来喘口气。”温清说着，伸展了一下肩膀，然后把整个身子都躺在了车上。
周宇上下打量着她，此刻温清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惬意的模样，让他有些陌生。
“老大……要不要来一根？”
“……嗯”温清只犹豫了片刻，便伸出了右手，周宇小心地把烟放到她手上，突然间想说点什么，但究竟是忍住了，回手摸出了打火机。
然而温清并不等他给自己点上，直接将烟叼在嘴里，然后用力地吸了几口。
“不用点，我这样就行。”
“嗯……”周宇收回火机，看着温清那副叼着烟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书上说，喜欢抽烟也许是小时候得到的关爱不够多……”温清望着天，自顾自地说道。
“我爸妈不让我抽烟，”温清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妈说也就算了，我爸那个老烟鬼，还好意思说我？”
“……额……抽烟确实不太好”
“所以啊，我就这么干抽……别说，感觉也挺有用的。”
“……”
说完这几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温清微眯着眼，一副享受的表情，好像昨天在会议室里吃瘪的人并不是自己。
周宇本来有许多话想问，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
安逸了片刻的温清伸手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捏在手里轻轻搓捻着。
一缕缕烟丝在温清的指尖飘落下来，随即便被风吹散飞走。
“温清姐……你，”周宇突然有些结巴，“你，什么时候……回省城？”
“嗯？”温清侧过头，目光盯得周宇更加局促起来，“不是说别叫我‘姐’吗？一点儿都不严肃……他们叫你来问的？”
“不是……温清，姐……我就是想如果你走的时候，我去送送你。”周宇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自己再打磕绊的机会。
“哎……”
这臭小子还挺固执。
“我为什么要走？王局跟你们说我要调走了吗？还是你们打算把我送走？”
“啊？不是不是……你，不走？”
“……”
“我们都觉得这次竞选队长没成，你就要回省城了……对了，你家里面没叫你回去？”周宇说着好奇起来，以他的了解，温副厅长可是对温清的事业时间表，有着自己的规划。
“你们都想哪去了？再说，我爸也还没逼着我回去。”温清不再去想到底有谁想要自己走，权且当做不知道，让那些人着急去吧。
“周宇……在你眼里，我也是纯来镀金、混资历的？”
“不是。”周宇这次没有再磕绊。
“嗯，还行……当初请调申请是我自己提的，我来海港也是为了不受别人的影响，认真当一个警察。”
“倒是你们所有人，比我都急的多，恨不得我每年都升一级，最后赶紧滚回去接班。”
“没，温清姐，反正我没这么想。”周宇赶忙解释道。
“哼，算你有点儿良心……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么着急把我往上拱，也不怕我站不稳摔下来？”
“现在也好，四十多的张组长接了班，我再跟着干几年，等攒够了经验再想办法往上升，要稳妥得多。”
“嗯……那个，老大……张组长没四十多，今年好像才三十八。”
“切，四舍五入就是四十多！”
“……”
“等案子结束了，我看看能不能接这个重案组组长……到时候你还是得听我的！”
“……”
“那个，这么安排家里能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输了就把女儿捞回家？放心，温副厅长还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这次那老家伙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那，温情姐，到时候我还在你这组行不行？”
“嗯，想继续跟着我？……行倒是行，不过要跟着我可有个要求。”温清看了看周宇那陈恳的表情，忽然微微一笑。
“什么要求？”
“你过来，抽根烟……让我在边上过过瘾。”
“……”
“行不行？！”
“哦，行行……”
周宇忙掏出烟点上，故意往上风头站了站，然后开始快速地吞云吐雾。
温清深吸了一口，似是习惯了一下，便再次露出一副安逸的表情。
二手烟爱好者？……不会是常年熏陶出来的吧？
周宇一边充当着人体扩散器，一边观察着温清，内心里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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