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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天罡北斗布地网 巧退山河做文章

    萧冀闻离开胜晖门,一路奔至枢密院附近,在暗处远远看见胜晖门守备将官何守道一行十余人正押着楚千懿从枢密院后门进入。楚千懿小腿、后背各中一箭,弩箭仍插在身上,身批枷锁、手脚戴着镣铐,口中被塞着棉布,腰间、脚踝均以绳索牵制,万难逃脱。

    萧冀闻掏出一方黑布,绑在头上,遮住面庞,他避过巡逻兵士,越墙翻入枢密院,藏在后院的角落中暗自观察。

    少时,韩山河至后院,何守道对韩山河拱手行礼道:“禀韩大人,这长远军逃兵晚间乔装打扮,欲出我胜晖门,被我等抓获,现下交于韩大人。”

    韩山河看了眼楚千懿,对何守道说:“有劳何监卫了,辛苦您亲自来押送这一趟。”

    何守道说:“此人功夫了得,抓他着实费了番功夫,我们几个兵士都被他伤的不轻。且此人心思狡诈,刚才路上趁我等不备,几番还欲逃脱,请韩大人一定仔细防备!”说罢,交付楚千懿于军法司众人。

    韩山河道:“多谢何监卫提醒。只是进了我这军法司的,任他是谁,还没有能逃脱的!”

    待何守道一行人离去,韩山河命人将楚千懿牢牢绑在后院空地的柱子上,对左右心腹说道:“这人本是长远军逃兵,论律抓捕后应即刻处死。但他不知好歹,竟得罪于晋王府,因此先留他一条命,待禀告了王大人,把他交由世子发落!”说罢派人去向王堪府上禀报。王堪近日又娶了一房妾室,每日都早早回家逍遥去了,此时早已不在枢密院。

    萧冀闻听力极佳,在暗处听见韩山河所说,得知韩山河是要把楚千懿押往晋王府,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是留楚千懿在军法司,自己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是万难营救,如果把人押往晋王府,那就说不定还有营救的机会。他耐心伏于枢密院等耐,见楚千懿被五花大绑于柱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澈,想来是体内麻痹药效渐渐散去。

    不多时,去向王堪禀报之人返回枢密院,向韩山河道:“韩大人,已向王大人禀告。王大人下令,速将此人妥善押往晋王府,交于世子发落。”

    韩山河看了眼楚千懿身上所插箭矢,说道:“想来何监卫抓此人也闹出了些动静,将此人身上所中箭矢拔去。”说完,两人上前,将楚千懿身上箭矢拔去,顿时血流如注,但楚千懿面不改色,不吭一声。

    少时血止,韩山河点起十二名兵士,亲自押着楚千懿向晋王府行去,萧冀闻于暗中继续跟随。

    此时已近子夜,野山墅内,裴翊熵心急如焚。

    他辗转难眠,于是打定主意,起身前往晋王府,欲寻长英郡主相助,他带上赵进然送的新鲲鹏香,只身驾着马车往晋王府去了。片刻,至晋王府南门,告知王府守门人自己近来寻得好香,欲与太史茗夤夜赏香。正巧那守门人曾于圣元宴当夜得裴翊熵赠金瓜子,对裴翊熵颇怀好感,且知他身份不俗,见到甄总管都对他极为客气,故而见他前来也不多问,笑逐颜开的迎他入内。裴翊熵自是又抓了一把金瓜子送于那人。那人带着裴翊熵一路至江海阁,便开心离去了。

    入得江海阁,裴翊熵先于听雨轩侧厢房找了竹愿,让她去请郡主来听雨轩。竹愿已去,裴翊熵见听雨轩内灯仍亮着,便敲起了门,说道:“太史兄,我来了。”

    此刻,萧冀闻这边,他于暗中跟随韩山河一行人,一路上欲相机而动,行相救之事。但韩山河机警异常,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队伍不做停留,匀速前行,萧冀闻实在无从下手。且他只要离押送队伍稍近时,韩山河便似有所警觉,朝自己所在方向看来,眼神犀利,似乎要看穿隐藏在黑暗中的自己。故萧冀闻只能远远跟着押送队伍,不敢靠得太近。

    再过一个街口,便到晋王府南门,韩山河派一人先行去敲门相禀,自己仍押着队伍匀速前行。那人得令快步离去后不久,楚千懿不知为何突然晕倒在地。

    韩山河命众人站成两圈,内圈四人、外圈七人,将楚千懿围在两圈中央,自己环顾四周,发现无异常后,命内圈的四人去抬起楚千懿。

    内圈那四名兵士俯身欲将楚千懿抬起,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抬他不动,只见楚千懿躺在地上,忽然低吼一声,全身发劲,竟将身上枷锁、镣铐、绳索俱震裂,如平地惊雷一般从地上弹射而起,飞过四人头顶。

    韩山河见状,大喝一声:“布阵!”

    只见那十一名兵士开始迅速移动,楚千懿虽飞过内圈四人的头顶,跳出第一层人墙,却落在了第二层人墙之内,他急忙跳起,欲飞过第二层人墙,他跃起在半空中时,忽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脚踝,将他重重摔倒在地,落在了第一层人墙和第二层人墙之间。他欲挣扎而起,发现内、外两层人墙以极熟练的步法不断移动着,两层人墙中的间隙逐渐变小,将他夹在了中间。

    楚千懿是久经沙场之人,也见过颇多阵法,但觉此十一人布成的小阵颇为精妙,众人步法迅速移动,令人眼花缭乱,无丝毫破绽可寻。他想到自己再跳起,必然还会被人拉住脚踝摔在圈内,虽然如此,他已报必死之心,依然奋力向外跃去。果然,在半空中又被人拉住脚踝摔在地上。

    如此往复五六个回合后,楚千懿不再跳跃,开始在平地上向外冲击,但不管他向任何方向冲去,都有四人立即挡在他的面前,始终无法冲破包围圈。他体内麻药刚刚散去,今夜又身中两矢、失血甚多,此刻连番跳跃、冲击,耗费体力甚大,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韩山河在两层人圈之外,看着圈中情况,一边指挥提醒,一边不忘环顾四周环境。

    萧冀闻在暗处看到如此情景,知道楚千懿是落入了韩山河所布的“天罡四相北斗阵”。萧冀闻只在古书上看到过此阵法,不想韩山河居然练成了此阵法,而且运用如此纯熟,心中不由叹服。他紧了紧带着的黑色面巾,看着阵型变幻之势,正欲跳出暗处与楚千懿里应外合,助他突围。

    就在此刻,甄厉带着二三十家丁与刚才那名去通报的军法司兵士一同赶到,布成了两层更大的人墙围在这天罡四相北斗阵之外。楚千懿见状,自知万难逃出,稍一愣神之际,天罡四相北斗阵之十一人一同跃起,将他牢牢压在地上,不得动弹。萧冀闻见状,只得作罢,继续于暗中观察。

    众人在韩山河的指挥下,重新以特制绳索将楚千懿牢牢绑作一团。并将棉布又塞进他口中,以防他又咬舌自尽。楚千懿此时四肢被特制绳索固定,无法再发力,且他感到此绳索不似普通之物,韧劲十足,越是用力挣脱,这绳索绑的越发牢固,着实再难挣脱。韩山河命人抬起楚千懿,枢密院军士并王府家丁一行三四十人熙熙攘攘的向晋王府南门行去。

    甄厉已知韩山河来意,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楚千懿,心中暗惊:“这人不是裴翊熵的车夫吗?”但他面不改色,拱手对韩山河说道:“韩大人阵法精妙无双,在下佩服之至!辛苦韩大人和几位军爷亲自押送此人,几位一起到府上吃杯茶吧!”

    韩山河道:“甄总管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受王堪王大人之命,抓捕此人交给晋王府处置。”

    甄厉道:“世子今夜前往司徒镜大人府上赴宴饮酒,此时还未回府,韩大人将此人交给我便是,我即刻派人前往司徒府向世子禀报。”甄厉嘴上虽这么说,却不见他派人前往司徒府给世子报信。

    韩山河道:“既然如此,咱们先行共同将此人押送至王府,我稍作等待,世子回府后,我亲自向世子复命,再行离去。”韩山河心想,必亲手将此人交至世子手中,方为万全。

    萧冀闻在暗处心中叹道:“好个韩山河,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众人已至晋王府南门,甄厉忽停下脚步,笑着说道:“这一晚上韩大人着实辛苦了。请放心,我会妥善看管此人,待世子回府后,我必将韩大人亲自押送之事告诉世子,世子定会好生感谢王大人,也自会记得韩大人此番功劳。”边说着,甄厉摆摆手,几名王府家丁就要从枢密院军士手中接过楚千懿。

    韩山河道:“不急!甄总管刚才还说要请我们吃茶,怎么这就要赶我们走吗?我们且讨杯晋王府的茶来吃,等世子回来,我向世子禀告后,再行离去不迟。”说罢,他笑道:“怎么甄总管连杯茶也不愿意赏给我们吗?”

    甄厉笑道:“韩大人说笑了,您什么好茶没见过?哈哈哈。”说完俯身在韩山河耳边小声道:“韩大人,您此番辛苦,我必会让世子知晓。只是世子本欲暗中追捕此人,不想此番折腾的动静甚大,若世子回来看见枢密院一众人等在此等候,知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他会作何感想。”甄厉言下之意,你若不走,我便告诉世子你韩山河今晚闹出了多大动静,本来是功劳,要是世子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功劳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韩山河听甄厉此言,以为是甄厉想邀功,不愿让自己向世子当面禀报。他本意是亲自将楚千懿交到世子手上,以备万全,并没有想向世子邀功,此刻被甄厉一说,确心生忧虑,白天世子还刚夸了自己是个人才,若世子得知今晚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是否会觉得自己办事不力。韩山河无甚家世背景,全靠自己努力,如今方混到枢密院军法司要职,因此颇重视朝中权贵对自己的看法。他也知道,甄厉为晋王府老人,不便得罪。此刻他言语间被甄厉拿住软肋,只得低声说道:“我将人交给甄总管,自然十分放心。刚才我等已将此人陷在阵法中,也多谢甄总管及时领府上众家丁相助。既然如此,我等先行离去了,还辛苦甄总管妥善看守此人,并代为向世子禀告我等押送之事。”

    韩山河言下之意,是你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方闹出这番动静,要是世子知道此事动静闹大了,你甄厉也有责任。

    甄厉听懂了韩山河的言下之意,赶忙笑着说道:“今夜韩大人万分辛苦,亲自押送此人至王府,我定会将您亲自押送之事告知世子,其余的事嘛,都不重要。”

    两人相视而笑,拱手道别。

    萧冀闻在暗处观察,听不清韩山河与甄厉说了些什么,但见二人交涉一番后,韩山河带人离去,王府家丁将楚千懿抬至府内,关上了大门。萧冀闻攀上王府高墙,伏在墙头又观察了会院内院外的情况,便一跃而入,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他远远看见甄厉命人将楚千懿抬进自己所居小屋中,并遣散众人,关上了房门。

    这甄厉在府外自买有大院,其家人居住在那大院,但他自己十日里倒有九日住在王府这小屋中。他这小屋在王府东侧,北邻世子所居潜津阁,距潜津阁仅十余丈,太史茗所居江海阁正在这小屋南面。

    楚千懿被抬进屋内,他稍环顾一圈,只见布置极为简朴,仿若一般下人的居所。只有西面墙壁上,挂了一幅近两丈长的画,画着一片沧海,空中高悬一轮碧月,海边有一段断崖。楚千懿虽不通书画之道,但观之也觉意境深远。

    不多时,众人都去休息了,四下无人。萧冀闻心中思定,此刻正是营救楚千懿的好时机,正欲从窗户潜入甄厉房中时,却忽见郡主带着两名侍女行至甄厉住处,侍女上前敲门。萧冀闻伏低身子,继续暗中观察起来。

    甄厉在房中道:“何人?”

    两名侍女道:“郡主驾到,还不快开门!”

    甄厉开门,郡主进入屋内。

    萧冀闻伏在窗外听得真切,只听郡主说道:“听说刚才你们抓人,闹出了这许多动静,我过来看看。此人犯了什么罪,竟由军法司的人亲自押送,若是犯了军法,为何他军法司不处置,倒给我晋王府把人送来了,这是什么规矩?”

    甄厉说道:“郡主有所不知,有一高人近来为世子占卜,算得此人欲对世子行谋害之事,故世子托枢密院暗中抓捕,不想这么快就捕获了。现下老奴守着此人,等候世子回府审问。”

    郡主反问道:“什么高人,什么谋害?一派胡言!枢密院乃我朝执掌军务的最高府衙,直接听命于陛下,其下设军法司更是执掌军纪军法之处,该何等森严!即便父王也不曾随便指使军法司拿人,高宇钧到底要干什么,还嫌朝野骂我晋王府专横擅权骂得不够吗?他干这些事,丢自己的脸我不管,但若引得朝野对我晋王府非议,我便要管。我命你将现在此人速速送回军法司,你若不送,我自己来送便是!”

    甄厉道:“万望郡主稍安勿躁,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郡主看看这人,不眼熟吗?只怕裴公子现下已至听雨轩了吧?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一切还待世子回来后定夺。”

    萧冀闻听得此言,方知裴翊熵已来晋王府,想必正是裴翊熵让郡主前来救人的。

    郡主假意仔细端详了下楚千懿,说道:“此人我确实见过,他功夫不差,但不管他犯了什么罪,既是军法司拿的人,想必与军法有关,军法之事何时轮到我晋王府来管?世子一时狂妄,你是老人了,不要乱了规矩!”

    甄厉道:“郡主说的正是,正因在下是老人,王爷、世子、郡主都对我有大恩德,故而对世子不利之人,老奴宁可错杀,也绝不留隐患。如有一日,有人或对郡主不利,老奴也自会像今日一样,绝不轻易放走那人。”

    郡主与甄厉理论了几个回合,甄厉嘴上功夫甚是厉害,郡主于言语上不得便宜,一时无法将人带走。郡主欲要明抢,心中又觉不妥,她担心如果事情闹大,世子与甄厉有所察觉,导致裴翊熵身份暴露,则更加麻烦。

    萧冀闻心中不解,从刚才甄厉带家丁出府与韩山河交涉,直至此刻,一直未见甄厉派人去司徒镜府上向世子禀报消息,且他又为何要遣散众人,不派人手看管楚千懿。他听得郡主与甄厉僵持不下,担心世子一会回来,事情便再无回转余地了。

    他一时想不了许多,只觉得马上救人要紧,思绪飞转间,一阵风刮过,他突然心生一计,拿出了怀中所藏的火折子与一小包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