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秘作成
孤茕百离是个相当怕寂寞的小鬼。
是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构造完全相反的人类。我可以完全肯定这一点。
昨晚我和她聊到了深夜，直到她再也没法战胜困顿，在不知觉的疲乏中合上闪闪发光的眼睛才结束。那是即便无话可说，只是说些没有意义的感叹，也足以让她感到新奇和愉快的梦幻夜晚。
然而我看到了，包装在愉快的富丽堂皇表象下层的，如同乌黑色弹珠一般沉静的悲哀。
我肯定那份愉悦明快地绝无虚假，也确信绝对无法传达到内心。越是愉快，她内心深处的悲哀就越显得安静和不起眼，但无论如何，那个乌黑色的弹珠都无法抹除。
我看着安静沉睡的，眉头轻皱的她，睡眠中的小女孩显得如此梦幻而虚假。
在这处所谓‘秘境’的所在，我掌握地球规律语法的进度比预料中要快很多。同时，通过从孤茕百离那里得到的信息，我对她的身世以及现在地球的‘常识’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关于孤茕百离的猜想似乎有所进展，虽然在形成原因的关键节点无法再推进下去，但诊断的结论已然可以揭晓。
手掌轻柔、安静地按在孤茕百离的头顶，抚摸着她有些毛躁的金色短发，我只觉得爱怜。
孤茕百离，不存在家人，不存在友朋，不存在十岁之前的记忆。可以恰当地用茫然游荡的孤魂野鬼来描述，大约三年前的某个时刻，她没有意义地出现在这片荒土。
不着寸缕、一无所知地出现在破败楼区的废墟。如果只是大脑空洞的躯壳也好，然而白纸般的她却还讽刺地沾污着某些本能的残渣。
知晓羞耻，于是因为赤裸而哀伤；
知晓卑劣，于是因为虚弱而恐慌；
知晓作息，于是因为疲劳而挣扎；
知晓进食，于是因为饥饿而呜咽；
知晓呼吸，于是因为活着而哀嚎。
干涩的嚎叫声在被一切生命鄙弃的废土空荡荡回响，那是空洞的，既非向谁求救，亦非为己自怜的没有意义的声音，十岁婴儿的啼哭。
仿佛由雪堆垒而成的假人，躺在粗糙的石渣地面上气若游丝。碎石子在她挣扎的身躯上留下血迹的浅细纹路，纹路里渗出的血液为灰尘抹上红妆。
“啊...a...啊...”含混不清的口舌动静，疼痛和倔强地，她沾污着土，在寂寥的回响里站起来。
然后奇迹降临，像是要掩盖过往的伤痕，以她为中心生机扩散，废墟为绿植所覆写，这块残片一般的陈暮空间苏醒过来，大片大片的茂草若树涂绘在空间中。
随着空间的复苏，她无瑕的水蓝眼睛不知觉地蔓延上金色的光晕，视线慢慢变得有些昏沉模糊，她不禁抬起胳膊揉弄眼睛，待瞳仁上游离的金色抹匀，视线在一瞬的刺痛后再次变得清楚，映射在眼睛内的事物却呈现出黑白照片的单调颜色，空气中密密麻麻地弥漫着纯白色的晕光小球。
幸好这只是一瞬之间的无趣景色。再次眨眼之后，视线内是逐渐消解的纯粹金色光芒，视野内全部的事物都披着富丽堂皇的金纱，等金色消散，就是生机勃发的翠绿伊甸。
旧楼的废墟彻底失去踪迹，像是献给新生世界的祭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精巧的木质小屋，宁静地躺在无边树林的怀抱之中。再次睁开眼睛的‘她’就赤脚站在木屋前，身上穿着如同睡衣一般简朴的纯白连衣裙。
她蹒跚着走到木屋的门前，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小铁锁。她小心翼翼地轻声敲门，自然无法从上了锁的门内收到回应，因此也无法通过门进入房间。
在徒劳地试了一会之后，她姑且放弃进入房间的打算。转身打量四周，想要寻找结在浓密树丛里的果实满足饥饿，想要呼唤藏在茁壮树干后的小动物排遣寂寞。
一边打量，一边呼喊，循环着行走与寻找。
直到天色逐渐染上昏黄，她站在树林尽头的低矮草坪，终于知晓了‘这里’的本质。
啊啊，原来如此。她不禁站在空旷处自言自语。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她茫然地看着昏黄阳光下逐渐幽森的森林，却无论如何没法觉得恐怖，只能感受到一种极为平静的情绪。
她躺到草地上，望着天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其实连想些什么也做不到。空洞地发呆，沉默片刻，她轻轻自喃。
“我到底是谁呢...”
明明这里的天色变化地很快，却拥有一个很漫长的黄昏呢，她摸着平滑的腹部，那里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干瘪的迹象，只有顽强附着在神经上的感觉残片隐隐刺痛。
“饿”
黄昏相当漫长，直到不知多久后她起身回到树林深处，天空还是这幅仿佛下一刻就要天黑的景象。
再次推门，再次拉门，仍然徒劳无功。就在她要再次放弃的时候，看到了反射着昏黄光线的刺眼玻璃窗。
这里，之前有这么一扇窗户吗？
她好奇地走到窗前，轻轻一拉，窗户毫无阻塞地顺畅拉开。
她十分开心，却不知道表达开心的方式，也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他人，于是她只是笑着挠挠头，
“开心...”地喃喃自语。
然后笨拙地翻进窗户。
屋内是相当简洁的设置，窗子稍前方是一个小书桌，桌子后方和斜后方有一大一小两个木椅——摆放得并不整齐。再往后的墙边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枕头和被子应该是一套的，蓝色的罩面上印着卡通小海豚。然后，在另外一面墙壁上镶着一个类似门把手的装饰品。
虽然有些简陋，但她对这里非常满足，于是她又低声说“开心...”
走了一天，一旦在安心的地方放松下来，困意就迅速蔓延开，她小心地脱掉单薄的小睡裙，整齐地叠放在枕头靠墙的一侧，然后坦白地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心里想到，希望能做个吃饭的梦。
仿佛要将流速不均匀的时钟拨正，窗外的时光加速，天色很快黑下来，她幸福地蜷缩在被窝里，容许黑暗最终将一切都覆盖。
漆黑的，寂静的阴影里响起低低的抽泣。
“好饿...好寂寞...想要朋友...”
...
尽管非常喜欢这里，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去更远的地方探索，说不定在那里可以吃到饭，在那里可以交到朋友。
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期间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语言，比如包扎伤口，比如人际交往的礼仪，这些知识像是从植物中萃取的汁液一般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却不包含任何来源的信息。
另外，在这里，她不会挨饿，也不用担心受伤，虽然还是会痛，伤口却很快就能愈合，即便衣服和身体被弄破弄脏，到第二天也会恢复如新，不只是她自己，在这里被破坏的其他事物，过一段时间也会像修补漏洞一般复原。
这里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她的家。只是会孤独。
所以她决定继续向外探索，她向自己解释道，这没什么，就像是离开家出去玩几天，之后会满携欢乐回到家里的。
于是她整理好房间，郑重地关上窗户。向木屋说“拜拜”，转身走出树林，沿着某个方向，踏着仿佛无边无际的草坪一直走下去。就像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她似乎也知道，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能到达这片小世界的尽头。
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体力恢复了就继续前进，在走过了三次夜晚和两次白天之后，赶在黄昏之前，她看到了世界的边缘。
那是浓郁到仿佛凝结为固体的迷雾之墙，不知道在前方堆砌了多厚，在这里完全想象不到墙的另一侧是什么地方。
“外侧是比叹息之墙还要让人痛苦的世界，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决定要出去吗？”
柔和的，稚嫩的声音在不知哪里的身体内侧响起，明明与她的声音不同，她却知道这声音就是她，就像她知道面前这仿佛无边际的迷雾叫叹息之墙一样。
她倔强地点头“要去，要把外面有趣的故事说给你听！”
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话，她转身面对着感觉是树林木屋的方向，大声说道。
“是吗？谢谢你，我很期待哦～”那个不存在的声音回答道，这次声音已经染上了浓浓的困倦，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悲伤的小女孩打呵欠的娇憨样子。
她走进迷雾，再次转身已经看不到树林和草原了，于是她没有再回头，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预感踏出迷雾的前刻，耳边再次传来仿佛梦中呓语的困倦声音“祝你好运～”
祝福传达的瞬间，她也踏出了迷雾，身后再也寻不见迷雾的踪迹，四周是茂密到阴森的树林。
她身上的穿着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将身体包裹得极为严实的米白色羽绒服。
“前方出现高质量目标，各队戒备，准备进攻！”森林深处出现模糊的人影，她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朋友...”
作为她努力到现在的奖励，要赏赐，她余生永无尽头的追杀。
是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构造完全相反的人类。我可以完全肯定这一点。
昨晚我和她聊到了深夜，直到她再也没法战胜困顿，在不知觉的疲乏中合上闪闪发光的眼睛才结束。那是即便无话可说，只是说些没有意义的感叹，也足以让她感到新奇和愉快的梦幻夜晚。
然而我看到了，包装在愉快的富丽堂皇表象下层的，如同乌黑色弹珠一般沉静的悲哀。
我肯定那份愉悦明快地绝无虚假，也确信绝对无法传达到内心。越是愉快，她内心深处的悲哀就越显得安静和不起眼，但无论如何，那个乌黑色的弹珠都无法抹除。
我看着安静沉睡的，眉头轻皱的她，睡眠中的小女孩显得如此梦幻而虚假。
在这处所谓‘秘境’的所在，我掌握地球规律语法的进度比预料中要快很多。同时，通过从孤茕百离那里得到的信息，我对她的身世以及现在地球的‘常识’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关于孤茕百离的猜想似乎有所进展，虽然在形成原因的关键节点无法再推进下去，但诊断的结论已然可以揭晓。
手掌轻柔、安静地按在孤茕百离的头顶，抚摸着她有些毛躁的金色短发，我只觉得爱怜。
孤茕百离，不存在家人，不存在友朋，不存在十岁之前的记忆。可以恰当地用茫然游荡的孤魂野鬼来描述，大约三年前的某个时刻，她没有意义地出现在这片荒土。
不着寸缕、一无所知地出现在破败楼区的废墟。如果只是大脑空洞的躯壳也好，然而白纸般的她却还讽刺地沾污着某些本能的残渣。
知晓羞耻，于是因为赤裸而哀伤；
知晓卑劣，于是因为虚弱而恐慌；
知晓作息，于是因为疲劳而挣扎；
知晓进食，于是因为饥饿而呜咽；
知晓呼吸，于是因为活着而哀嚎。
干涩的嚎叫声在被一切生命鄙弃的废土空荡荡回响，那是空洞的，既非向谁求救，亦非为己自怜的没有意义的声音，十岁婴儿的啼哭。
仿佛由雪堆垒而成的假人，躺在粗糙的石渣地面上气若游丝。碎石子在她挣扎的身躯上留下血迹的浅细纹路，纹路里渗出的血液为灰尘抹上红妆。
“啊...a...啊...”含混不清的口舌动静，疼痛和倔强地，她沾污着土，在寂寥的回响里站起来。
然后奇迹降临，像是要掩盖过往的伤痕，以她为中心生机扩散，废墟为绿植所覆写，这块残片一般的陈暮空间苏醒过来，大片大片的茂草若树涂绘在空间中。
随着空间的复苏，她无瑕的水蓝眼睛不知觉地蔓延上金色的光晕，视线慢慢变得有些昏沉模糊，她不禁抬起胳膊揉弄眼睛，待瞳仁上游离的金色抹匀，视线在一瞬的刺痛后再次变得清楚，映射在眼睛内的事物却呈现出黑白照片的单调颜色，空气中密密麻麻地弥漫着纯白色的晕光小球。
幸好这只是一瞬之间的无趣景色。再次眨眼之后，视线内是逐渐消解的纯粹金色光芒，视野内全部的事物都披着富丽堂皇的金纱，等金色消散，就是生机勃发的翠绿伊甸。
旧楼的废墟彻底失去踪迹，像是献给新生世界的祭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精巧的木质小屋，宁静地躺在无边树林的怀抱之中。再次睁开眼睛的‘她’就赤脚站在木屋前，身上穿着如同睡衣一般简朴的纯白连衣裙。
她蹒跚着走到木屋的门前，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小铁锁。她小心翼翼地轻声敲门，自然无法从上了锁的门内收到回应，因此也无法通过门进入房间。
在徒劳地试了一会之后，她姑且放弃进入房间的打算。转身打量四周，想要寻找结在浓密树丛里的果实满足饥饿，想要呼唤藏在茁壮树干后的小动物排遣寂寞。
一边打量，一边呼喊，循环着行走与寻找。
直到天色逐渐染上昏黄，她站在树林尽头的低矮草坪，终于知晓了‘这里’的本质。
啊啊，原来如此。她不禁站在空旷处自言自语。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她茫然地看着昏黄阳光下逐渐幽森的森林，却无论如何没法觉得恐怖，只能感受到一种极为平静的情绪。
她躺到草地上，望着天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其实连想些什么也做不到。空洞地发呆，沉默片刻，她轻轻自喃。
“我到底是谁呢...”
明明这里的天色变化地很快，却拥有一个很漫长的黄昏呢，她摸着平滑的腹部，那里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干瘪的迹象，只有顽强附着在神经上的感觉残片隐隐刺痛。
“饿”
黄昏相当漫长，直到不知多久后她起身回到树林深处，天空还是这幅仿佛下一刻就要天黑的景象。
再次推门，再次拉门，仍然徒劳无功。就在她要再次放弃的时候，看到了反射着昏黄光线的刺眼玻璃窗。
这里，之前有这么一扇窗户吗？
她好奇地走到窗前，轻轻一拉，窗户毫无阻塞地顺畅拉开。
她十分开心，却不知道表达开心的方式，也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他人，于是她只是笑着挠挠头，
“开心...”地喃喃自语。
然后笨拙地翻进窗户。
屋内是相当简洁的设置，窗子稍前方是一个小书桌，桌子后方和斜后方有一大一小两个木椅——摆放得并不整齐。再往后的墙边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枕头和被子应该是一套的，蓝色的罩面上印着卡通小海豚。然后，在另外一面墙壁上镶着一个类似门把手的装饰品。
虽然有些简陋，但她对这里非常满足，于是她又低声说“开心...”
走了一天，一旦在安心的地方放松下来，困意就迅速蔓延开，她小心地脱掉单薄的小睡裙，整齐地叠放在枕头靠墙的一侧，然后坦白地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心里想到，希望能做个吃饭的梦。
仿佛要将流速不均匀的时钟拨正，窗外的时光加速，天色很快黑下来，她幸福地蜷缩在被窝里，容许黑暗最终将一切都覆盖。
漆黑的，寂静的阴影里响起低低的抽泣。
“好饿...好寂寞...想要朋友...”
...
尽管非常喜欢这里，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去更远的地方探索，说不定在那里可以吃到饭，在那里可以交到朋友。
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期间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语言，比如包扎伤口，比如人际交往的礼仪，这些知识像是从植物中萃取的汁液一般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却不包含任何来源的信息。
另外，在这里，她不会挨饿，也不用担心受伤，虽然还是会痛，伤口却很快就能愈合，即便衣服和身体被弄破弄脏，到第二天也会恢复如新，不只是她自己，在这里被破坏的其他事物，过一段时间也会像修补漏洞一般复原。
这里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她的家。只是会孤独。
所以她决定继续向外探索，她向自己解释道，这没什么，就像是离开家出去玩几天，之后会满携欢乐回到家里的。
于是她整理好房间，郑重地关上窗户。向木屋说“拜拜”，转身走出树林，沿着某个方向，踏着仿佛无边无际的草坪一直走下去。就像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她似乎也知道，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能到达这片小世界的尽头。
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体力恢复了就继续前进，在走过了三次夜晚和两次白天之后，赶在黄昏之前，她看到了世界的边缘。
那是浓郁到仿佛凝结为固体的迷雾之墙，不知道在前方堆砌了多厚，在这里完全想象不到墙的另一侧是什么地方。
“外侧是比叹息之墙还要让人痛苦的世界，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决定要出去吗？”
柔和的，稚嫩的声音在不知哪里的身体内侧响起，明明与她的声音不同，她却知道这声音就是她，就像她知道面前这仿佛无边际的迷雾叫叹息之墙一样。
她倔强地点头“要去，要把外面有趣的故事说给你听！”
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话，她转身面对着感觉是树林木屋的方向，大声说道。
“是吗？谢谢你，我很期待哦～”那个不存在的声音回答道，这次声音已经染上了浓浓的困倦，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悲伤的小女孩打呵欠的娇憨样子。
她走进迷雾，再次转身已经看不到树林和草原了，于是她没有再回头，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预感踏出迷雾的前刻，耳边再次传来仿佛梦中呓语的困倦声音“祝你好运～”
祝福传达的瞬间，她也踏出了迷雾，身后再也寻不见迷雾的踪迹，四周是茂密到阴森的树林。
她身上的穿着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将身体包裹得极为严实的米白色羽绒服。
“前方出现高质量目标，各队戒备，准备进攻！”森林深处出现模糊的人影，她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朋友...”
作为她努力到现在的奖励，要赏赐，她余生永无尽头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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