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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清记忆

    推开门,进入男人视野的是间很白的房。白的灯照着白的墙,白的墙绕着白的床,白的床上有位身穿白服的孩子。直到怯生的孩子看向男人,这里才有了些许色彩。

    男人看的清楚,这留有乌黑长发的可爱孩子,左眼如赤阳红、右眼似深海蓝,是和记录一致的异样虹膜。不过男人没想到,脸间只有茫然的孩子,竟没惊慌的神色,切实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彩虹的闪耀凝结,晶石质的椅子样东西就在孩子惊讶的目光前出现,而男人就坐上去,很平静地开口。

    “你好,赛瑞斯·文德尔,或者该叫你赛尔?别怕,我是查证你昏迷…是的,你已沉睡三个月了。而在你失去知觉的日子,就有大事发生…很聪明的孩子,是了,当我问完这些话,你便可能见自己的母亲跟朋友…若不想开口说话,就动动头来回复我吧。”

    “记得是何时失去意识?”

    “记得昏睡前最后见到的东西?”

    “记得醒前最后看见的什么?”

    ……

    “记得两月前伤了位老人?”

    见他没有表情的变化,男人明白这是很好的回答,可惜单一了些,全是“不知道”。这样就不行,男人要知道更多,不止为了网的委托,还为那已死的老人和在逃的故友。

    “孩子,我得明白你的过去。网已把你的资料给了我,但太多太杂…网有你不知的东西,你失去意识时所做一切、你看见的如何不同、你的身体怎样异常,甚至你从哪来,它便也知道——是的,你就不是土生土长的朝晟人,是你现在的母亲带回的。你也清楚,木精是生不出人类的。若想知道你究竟从哪来,就答应跟我好好谈谈,行吗?”

    看着孩童犹豫的眼,男人继续着攻势:“诚然,我也会告诉你很多故事…我的故事。我晓得你认识我,电视和书里不都是我?而我就能告诉你更多、更真的故事…如此,我们就是公平相谈相识,可好?”

    已是作决定的时候了。而在不安中,孩子就开始讲说自己的故事,跟着男人便补充那些网记录的、孩子却不知道的…就这样,他就开始真正认识这羞怯、聪慧,做了件最可怕的事,却心里一无所知的纯净孩童了。

    十三年前的夏天,对博萨湾的居民来说是一如既往的好时节,因为这三个月不像春冬会招来西北二地的中洲流亡者,更不像秋天会出来堆成日讨食怪叫的火鸟群。夏天的风最是轻柔,阳光也如那帝皇恩典般温暖整片海岸,让人们沐浴这最舒适的夏天。

    很多外国民众就会来感受这舒适,尤其是来自朝晟西北方的民众,饱受来自上洲寒冷刀风的他们,最喜欢这热烘烘的地界。

    而往来的朝晟民众里,又以刚走出高等学府的这帮毕业生最多,譬如这批将归去的游客,在经历一月余的度假后,就该休整好自己的行囊,准备回归朝晟的怀抱,等候网给他们安排好最合适的工作与居住地了。

    但这批进入机场的学生中,就有异类,是朝晟西北方常见的木精,或者说博萨语里的长耳、瑟兰语里的精灵了。

    她不像同行者带着多少大小包裹,只小心轻拍臂弯里的襁褓,轻声呵护其中有红蓝宝石双眸的婴孩。

    这孩子是她捡来的,在博萨深夜巷道内的垃圾堆旁。与这孩子一齐的还有枯瘦饿死的女人,以及嵌在女人袒露的臂膀内,一张刻着什么字样的金属牌。

    随着婴孩的哭闹,年轻的木精就像呵护宠物般抱起他,而那金属牌,也悄然从血肉里跌落,重重掉到本无声的地面了。

    对博萨人来说,这类带着孩子的流亡者过于稀松平常。来自中洲的他们无不是穷饿死的命,救济的资源,应付本地人都只勉强,如何管的来这堆没力找钱还非要生的中洲穷鬼。

    只是发现这死者的是朝晟人,就让负责的博萨人员搪塞不得。更别说这死脑袋长耳朵非要带这不会哭闹的婴儿走,就算自己同意,朝晟那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规矩,又岂会让她随便的带个小孩回去了?

    但也许是朝晟的使馆太过热心,很快便替这长耳朵搞好所有交替程序,让她带这孩子回去了。在博萨这边负责搞跨国领养的官员记忆里,这就绝绝对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但事情就不会这样简单。起码对这孩子而言,他还有很多程序要走。而这些,是朝晟之外没可能体验的与经历的,那就是每个朝晟人生来都必须做的:把“网”植入体内。

    引用朝晟开创者之一,世上最伟大的人祖仲良的话——网就是联系一切生命的捷径。即使在朝晟,也没几人能说出网的缘起,只知从朝晟开创的一刻,它便存在了。

    没有如博萨那般多余的手续和规章,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乡的木精,就在网传递的信息指引下找到该去的地方。

    进入环形的办公大楼,将襁褓交与迎接的工作者并致谢,她就在大厅静候着时间的流逝了。

    刻满繁杂纹路与文字的圆环,就以无形的手将这孩子捧至正中。它已经很久没启用了,因为在这时代,已刻入过网的生命,其后代也必有网的遗传,没必要再做刻录的工作。

    只是总有些例外,譬如朝晟很少见的外来移民,就需要这用到已少的圣岩作动力的机器来刻入网的连线。

    在曾经一统世界四千年的帝皇消失后,这千年之间,被帝皇恩赐所诞生的圣岩就愈发罕见了。除去两百年前进犯朝晟招致灭亡的特罗仑帝国,或许就只有朝晟还保存着堪称海量的圣岩了…

    当然,远处海洋那头的商业邦联,说不定也会留有不少库藏。

    重叠的古文与花纹,就在圆环的旋转中亮着紫暗的光。而圆环内嵌入的圣岩,也肉眼可见的缩小不少。

    随着紫暗的光芒变为白亮,无数的光线就围绕住圆环中央漂浮着的婴孩,迅速融入他的躯体。

    完成了,经历这独一无二的程式后,这来自博萨的中州流亡者诞下的生命,也就成为了真正的朝晟人。

    带着婴孩坐上回家乡的公车,一直都专注孩子的木精,也有了些难为的神色。她可不是独身居住,按木精的年龄,六十岁的她生理才刚成熟。

    在进入高等学府之前,她都是自己的姐姐与姐夫所抚养大,也就是说,她只能算刚刚成年的木精,还是没有被分配好工作的那种。

    即使木精的生命较人类长数倍,但发育缓慢、生育期短、生育能力差的他们,就很不适合在刚成年且最适合结识配偶的前三十年内找孩子领养,这是朝晟的医疗部门不大提倡的。

    也许,她就该想想,如何应付那个总把自己当孩子看的姐姐了。

    回到家乡,看着参天的巨木,木精长舒口气,这种熟悉的自然感,就最亲切她浑身每一处细胞。

    穿过巨木外围由人类矮房构成的村落,和认识的人们打打招呼,她就只能尴尬地笑笑,将大家投往自己怀抱里的目光勉强糊弄过去。

    通过人类的村落,木精的双腿周围就凝聚着模糊的流体,而后就以与她娇小身形不相符的力量,瞬间跃上大树的粗枝了。

    看得出来,即使在最强调掌握这世界最本源力量、将掌控神力作为所有学生基础课程的朝晟,刚高等学府毕业的她,也绝对是同届生中的不俗者。

    木精的住房,通常都是在这巨树之上搭建的。大部分学者就认为这是来自精灵国度瑟兰的首都晨曦所拥有的巨木所衍生的文化,可也有少部分人持反对态度。

    毕竟晨曦的千米巨木丛林之城是帝皇亲手缔造的奇迹,而精灵的文化来源,就应该比这要更早才对。

    穿行许久,年轻的木精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一处寻常大树上的木质小屋,就是她生长的地方。而当姐姐打开门,迎接自己这一月未见的妹妹的时刻,她就不能控制地目瞪口呆了。

    “唏,可以听我解释吗?”瞅着自己的姐姐像木雕样伫着,她就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