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关东十九国 » 第六章 杀鸡取卵为财帛

第六章 杀鸡取卵为财帛

    时间向前回溯。

    主簿府对面有一座茶楼,茶楼二楼雅座的窗子旁坐着两人,窗子正对主簿府正门。两人里面,年纪大些的,身着一身五品官袍,足蹬云锦靴,三缕长髯,官气十足。年纪小些的,头戴四方平定巾,平定巾当中镶嵌着一颗羊脂白玉牌,非富即贵。

    年纪小的笑眯眯的说:“惠药局如今转归礼房,凭借大人的才能,这惠药局必能在礼房惠及万民,造福万代。小人在这里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这年纪大的正是礼房署理赵措,只见他一捻胡须:“此事,首靠阎大人照拂,其次是府内众人抬爱,再加上何员外等商户的鼎力支持,方能至此!至于老朽吗?也不过尽些犬马之力而已罢了。”

    “大人过谦了,过谦了。”何员外从袖中拿出一张庄票,“这是行内众人的些许孝敬,帮大人略补风尘。只是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开衙办公啊?行内闭店已有旬余,我们等得,病患们却等不得啊。还望大人体谅。”

    赵措借着饮茶的功夫,扫了一眼庄票。说:“近日我府内事繁。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不知大人何事忧心?”何员外问道。

    “你知道,我家老母年齿已高,每日需百年老参供养。我为官清廉,实在入不敷出。”赵措心念其母,黯然说道。

    “大人至孝,但大人心系万民,我等子民怎能让大人为些许小事担忧。老夫人的人参,就由我们药行一力承担。大人不必挂怀。”何员外斩钉截铁的说。

    两人不再言语,又开始喝茶。

    过了片刻,赵措又说:“本官上月纳了第六房小妾。谁料是个不省心的,每日向我索要头面首饰,你也知道我两袖清风,哪有钱为她置办这些东西。但我这小妾又性情刚烈,害得本官这几日连家也不敢回,又哪有心思办公。”赵措怜惜幼妾,真真是个性情中人。

    “一副头面而已,怎能耽搁大人的公事。不需他人。小人明日就送到府上。”何员外打了包票。

    “哎,那怎么好意思。你要如此,本官就只能亲自到何员外府上致谢了。不过说到这儿,本官又想起一事,朝廷的官轿虽好,可那轿夫着实可恶。你看,就前几天,竟然滑手,摔坏了轿子不说,还把本官也跌了一跤。”说完,赵措揉揉胳膊,仿佛还是很疼。

    “这话是怎么说的。大人为民办差,怎能连个轿子都差七差八。这样,明天我就置办一套八抬大轿,连轿夫一起送到贵府。保证不耽搁大人的公事。”何员外义愤填膺的说。

    “不提这些,不提这些。本官那侄儿前日到贵府拜访,不知道何员外见过没有?”赵措又问。

    何员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自然见过,我还想呢,这是谁家少年郎,如此英俊洒脱。没想到竟是贵府的侄儿。细细一想,也只有贵府,才能养出如此麟儿。”

    “本官这侄儿虽然英华外露,可惜流年不利,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上。这些年考学,考得家徒四壁,至今连个嚼裹都没有,也真是让本官心忧啊。”赵措连连叹道。

    “这有何难。我西桥外那间铺子正好缺个掌柜。我看贵侄聪明伶俐,当个掌柜定然是没有问题的。”何员外笑吟吟的说。

    “真的合适?”赵措道。

    “定然合适”何员外道。

    又过了一晌,赵措又说:“本官心里总是觉得千头万绪。可是这个事务繁忙,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许多,不如何员外替本官想想?”

    “大人日理万机,些许俗务也不必挂在心上,自然应当我们这些庸人为大人查缺补漏。这样,除了刚才的那些,我们再孝敬大人一万贯庄票。保管大人再无后顾之忧。”何员外正气凛然的站起身来,一副为赵措两肋插刀的模样。

    “既如此,待本官静下心来。就开衙办公。”说完,将桌子上的庄票扫入袖中。

    “大人明日必能静心,后日开衙如何?”何员外低头拱手,笑吟吟的说道。

    “那就如此,何员外请。”说完,赵措端茶送客。

    赵措站在窗前,看着何员外带着几个从人向东走远,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转身下楼。刚行到主簿府大门,就见西侧来了一队差役。其中一人指着他,和为首一人正说着什么。正疑惑间,这队差役突然发足狂奔,嘴里喊着“不要跑了逆贼。”

    ……

    时间转回当下。

    张木义低头看向那个黑衣人,见他面白如纸,身上微微颤抖。推开樱桃,问道:“什么事情不能回府里说,要在这里吓人。你受伤了?”

    黑衣人抬头看了看樱桃。

    “自己人,没事。”木义说。

    “临淄诸司全部被抓,只有属下一人逃了回来。”黑衣人悲痛的说道。

    张木义抬头望着星空,沉吟半刻。转头对樱桃说:“樱桃,你带他们回去吧。我有事要办。记得告诉车将军一声,让他明日带兵来我府中一叙。”

    ……

    七日后,一桩谋逆大案轰动国朝。巢州主簿阎年崇囚车送入监国府;巢州主簿府四位署理大人,除工房署理无事外,其他吏、户、礼三房署理俱判斩立决,三房署吏或杀、或流、或囚者多达百人。巢州廷尉府也有两名署理流放,十数人免职。郡学山长主动请辞,郡学礼学博士、教谕等七人革除功名。

    ……

    巢州郡府弄月阁。

    “弄月阁,弄月斋。这名字还真是有趣。”车陆探寻的眼光望向张木义。

    只听的窗前的琴声一乱,本就不成调的曲子,更加难以入耳。

    看见茉莉雪白的颈子突然泛红,车陆不好再继续深究。又说:“张兄,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一口气处置了这许多官员,就不怕监国府那边不满?”说完,车陆放下酒杯,夹了一口三鲜烩鮑,细细的品尝了起来。

    “时局纷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不是四品官员需要监国府处置,那阎老头我也斩了他。”张木义悠然道。又一皱眉,“茉莉,你别累着。不要弹了,过来一起聊聊可好?”

    琴声止住,茉莉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那些,我实在是不想听。还是在这里为两位俊才弄琴,才是我的本分。”

    张木义喉咙咕噜一下,“茉莉还是来一起谈谈吧,你怎么说也是巢州郡主,这些事情你应当知道。我等俗人,听不得高山流水。”

    茉莉无奈的站起身来,走到木义身侧坐下。一副伏低做小的做派。

    “郡卫军统制赵炎平可是那个赵措未出五服的同宗兄弟。听说当日他派人到你府中,人还未到,你就已经把赵措推到菜市口砍了,你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车陆又说。

    “同宗而已。何况赵将军我也认识,他的师父也是从我镇北府出去的武人。此人不会因此事迁怒于我。”张木义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

    旁边的茉莉亲自为木义把盏,车陆撇了一眼,嘴唇蠕动,也没有说什么。

    “不是说阎年崇与刺杀一事无关吗?木义哥哥为什么还要把他打进囚车?”茉莉问道。

    “淄博那里出事了。我在淄博的商铺全都被查抄了。”张木义眼神凌厉。

    “淄博出事,与阎年崇有何干系?”茉莉不解。

    “淄博是海盐汇聚之地。此事与我无关,应该是奔着盐来的。只是我大意了,把所有人都放在了盐铺里。”张木义接着说:“这次淄博封禁查抄了所有不用咸阳票交易的盐铺,目的应当是巩固咸阳票的地位,将咸阳票与食盐绑死。齐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得罪天下诸国。必是西秦在后策动。”

    “我是不是太笨了?这还是与阎年崇没有什么关系啊?”茉莉又问。

    “傻茉莉。阎年崇在位期间,封了多少个票行,你知道吗?他借咸宁票行空头案封了十七家票行,这十七家都是经营我大同票的商家。案发的咸宁票行却毫发无伤,而这个咸宁票行就是西秦的票行,经营的正是咸阳票。此案过后,咸阳票之值陡增三成。多少商家小民破产。今年,郡府钱粮不足,与此案不无关联啊。”

    张木义看向茉莉,看她还是疑惑。“购买西秦帑债,人家可是只要咸阳票的。你要买十万贯的帑债,就需要在民间收十三万贯才行。同样的,以前十万贯的盐,现在也需要拿十三万贯去买,百姓能不吃盐吗?现在各国如果都需要咸阳票,到时候,咸阳票还要涨价,你十三万贯也未必能买来十万贯的盐。老百姓吃不到盐,买不起东西,这后果你还不懂吗?”

    “这军民百姓不得恨死我啊,我不要当这个郡主了,你来当吧。”茉莉忽然慌乱了起来。

    “是啊,怨归于巢州,利归于西秦。这西秦……”张木义摇了摇头。

    “我带巢州水营,到齐国边境走一圈如何。我就不信齐国皇帝敢不给我这青虹剑面子?”车陆拔剑出鞘,昂然说道。

    “西秦在齐国有八千铁骑,齐国皇帝如果今天敢用大同票交易食盐。你信不信齐国皇帝明天就得换人,秦人手里的齐国皇子可有七八个呢。”张木义不理车陆的壮怀激烈。

    车陆只好颓然坐下,用乞讨的语气又说:“郡卫军的水师光鲜亮丽,我巢州水军破烂不堪。你们这回发了横财,可要给我的水军换些装备。”

    “明天就给你添十艘战船。”张木义满不在乎的说。

    又转向珺茉莉。“茉莉,你猜我们办的这个案子抄了多少钱?”

    “我怎么在乎那些阿堵物。木义哥哥且拿去花用。”茉莉自幼长于深宫大院,从来不缺钱花。

    “三百万贯咸阳票,二百万贯大同票!还不算田产、房屋、店铺。这些蠹虫胆子还真大!”张木义笑了起来,“但没有这些钱,有些事还真不好办。”

    珺茉莉目瞪口呆,虽然她对钱财没有概念,但这么大的数字也是触目惊心。“郡府五年的收入?这些人是怎么贪的?又怎么敢?”

    “我们明日封了咸宁票行,再用这些钱开个票行,稳住大同票。主簿主管钱粮,阎年崇不滚蛋这票行就开不消停。茉莉妹妹你知道了吧”张木义无礼的把筷子指向茉莉。

    茉莉笑颜如花,呆呆的看着木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压根没放在心里。只寻思:幸亏有你,总是为我着想。